【未命名(5)】次日,他们分别骑自行车来到东单“大华”电影
2024-06-28
最新修改时间:2024-06-28 17:45:14
【未命名(5)】次日,他们分别骑自行车来到东单“大华”电影院看电影。梁燕和陆海在广州看过电影《法吉玛》话剧《文成公主》,自陆海来到蒲村小学,她提议在大家都没具体安排的休息日,和晏小梅三人一起看电影话剧,这成了不成文的约定,这已是第四回了。看电影时座位也是最初一回被梁燕推让形成了不成文的次序:陆海坐中间,晏小梅左,她右。
陆海到电影院门前先碰上了晏小梅,他要将昨晚做好的“作业”交给她,她却让她进电影院后再交。她觉得在光天化日车水马龙的街上收下不够浪漫,而在黑楚楚的影院里收下有神秘感,她还想让梁燕也知道这件事。现在,场内灯光暗下、正演加片预告,陆海交出了“作业”。“作业”是张叠成“又”字型的纸条儿,陆海递出的动作很轻却又刚好未避讳梁燕的眼角光,令晏小梅觉得那一递够艺术、恰到好处。
“哈,搞小名堂!”梁燕果然看到陆海递出个小东西,她压低声地往晏小梅那边伏过身去装大惊小怪:“给我也看看!”
“行。不过我得先捏会儿,散场了一起看吧。”晏小梅也俯过身去趴梁燕耳边答应。
梁燕直回身子去的时候,突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差一点喊出一个“哇”声来。原来她向晏小梅附身过去时,将自己一条大辫子夹到了陆海的胳膊和他们之间的椅子把手中,回身时脑袋被抻了一记。当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又都捂上嘴笑起来。
正片上映了,这回的电影有许多精彩又幽默的镜头和情节,他们自然而然地即刻交谈感受。因不敢出大声影响他人,还得交头接耳。梁燕不长记性,每次把头凑近晏小梅时都将左边的长辫子垂到坐中间的陆海手臂上或怀中,为了防止那条辫子再夹在哪里,陆海将那辫稍儿攥在了自己手里。他惊奇地发现角质的头发也有感情也通心,他通过对发稍儿微妙的触觉能知道梁燕什么时候将俯下身来、什么时候将坐回挺直的姿势。于是他干脆将梁燕的辫子从辫稍儿起卷在自己右手腕上一截,感觉她要附身时就绕两圈,要回身时就放两圈,真是有趣的游戏。
晏小梅当然也发现了那游戏的有趣,也有心想做,但她没辫子,只有两把小刷子,右边那把刷子顶多在俯身时蹭一下陆海的肩头。她有片刻从电影上走了神,她又发了个誓:从此将头发留起来,留成对大辫子!
散场后他们去了电影院北面的奶店,要在那里吃着酸奶看陆海的“作业”。
晏小梅自然是要先看的,开始脸上又是红云飘,到看完就恢复了粉白和平静。她说:“燕姐,是我请他写的篇作文,你不必看了,让他给咱们朗诵好不?”
梁燕拍手赞同,陆海便拿回“作文”读起来:
小梅是个好姑娘,健康漂亮善良。
她那白玉似的脸上时常会泛出动人的红晕,好像天上的彩霞。
那脸上镶着一对凤凰般的眼睛,射出炽烈与柔和两种光芒,烈如日柔似月。
白脸白皮肤,打球着白衣,发球是拨浪跃出水的银鱼,奔跑起来是头白毛小兔。
她是位小学老师,爱孩子、教孩子、是孩子们的灵魂工程师。
“现在我给你下评语吧。”晏小梅等陆海读完“作文”说。
“写得肯定不好,可希望能给个及格。”
“我下评语不给打分。这评语呀--”晏小梅拉长音后从小嘴里吐出句:“整个一个沙木!”
“整个一个沙木!这叫什么评语?”陆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不懂。
“那更沙木啦!”晏小梅声音提高了些。
陆海还是没摸着头脑,梁燕笑起来,她明白了:“刚刚看完《好兵帅克》就忘了?那里边不是有个配角庸兵沙木吗,他老实、盲从、愚忠、没脑子,他的长官干坏事,让他当替罪羊,被枪毙前都不知东南西北。小梅是说你写的没动脑子,有点麻木。”
“是这样?但我虽未绞尽脑汁,也相当努力,看来就这么点水儿了。小梅原谅我。”
“我一直都原谅你的呀。”晏小梅想着光脚丫和长辫子的事说。
“你还是没对。”梁燕说:“你的水儿还是不错的,也能准确形象地描写了小梅,咱小梅确实跟你写的那么美那么好--”
“燕姐--”晏小梅脸上红云再起。
“那是公认的美好,那是骨头是肉。问题是那么美好,写作文的人要写出对她有什么感情,文章才会有灵魂。”
“燕姐--”
“比如有歌唱‘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唯有你最可爱’,多简单明了地注进了感情?再比如《在那遥远的地方》里并没太多唱那位好姑娘,而是唱的‘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长的鞭子,不断轻轻抽在我的身上’,多真挚啊。”梁燕看看认真听他分析的陆海的眼睛,教给他:“其实你这作文,后面都可删去,只保留第一句,再加一句话做造句就行:晏小梅是个好姑娘,健康漂亮善良,我很喜欢她。”
“坏死你了燕姐,”晏小梅脸上的红云变了紫,捏了拳头捶梁燕肩膀:“人家根本没意思那么要求他,我饶不了你。”
但是,陆海真地掏出笔,在信纸的最下行处加上了“我很喜欢她”五个字。这回晏小梅将脸趴到了桌面上,轮到梁燕捶她肩膀了……。
星期一中午,梁燕目送完她班上学生回家吃饭时被陆海叫住了:“梁老师,封建迷信这两词被连着用得都快拆不开来了,你说有不封建却迷信的人和事吗?”
“你这突然一问,弄我也二虎了。咱们查查词典去,看看拆得开不?”
他们同去教研室翻开词典找到:
封建--一种政治制度;封建主义社会形态;带有封建社会的色彩。
迷信--信仰神仙鬼怪;泛指盲目的信仰崇拜。
梁燕在有那两词的页中夹了小纸条说:“完全可以拆开,你研究这干吗?弄哲学?”
“哪儿啊,吃饭。今天晚上饭别做了,我妈妈要请你吃饭。”
“太好啦,吃什么?可吃饭跟封建、迷信有什么关系?”
“我妈妈就不封建却迷信呗。其实我妈妈在咱们去过台山、去过秦皇岛后都想看看你。这回我有工作,也想谢谢你。刚才她从单位打电话来,说是一位领导坐飞机去广东出差,带回整整一条大蟒肉,分给他下级每人一些。本来她不想要的,后来突然想起你妈妈讲给你、你讲给我、我又讲给她的麻风姑娘的故事,就要了一大饭盒。老早就告诉她说你不是麻风姑娘了,她也同意咱们去的秦皇岛,看来她还有我下广州时的担心。我说谁知道那蟒是不是蕲蛇?她说我还不兴纪念纪念那故事吗。说归齐她还迷信着哪。她说那蟒肉上是撒过些细盐的,但还是怕放时间长了会坏掉,所以就今天吃。”
“我去。我当麻风姑娘去。”
“好极了。燕姐,还想跟你确认两个词,你说喜欢和爱不是一码事吧?”
梁燕仔细地看看陆海的眼睛,又摸摸他脑门子问:“封建和迷信,喜欢和爱,你今天怎么啦?”
“我挺正常。”
“那接着查词典。”
喜欢--对人或事物有好感;愉快高兴。
爱--对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喜欢;爱护,爱惜;常常发生某种行为。
“噢--”陆海看到“有好感”和“有很深的感情”的微妙差别,在那两页也夹了小纸条,吐出一口长气。
梁燕觉得今天的陆海是有点毛病,又要去摸他脑门子,却听他吐气后接出句:“我想叫晏小梅也去吃蟒肉。”
“好哇,一起吃。哈,我明白了。你是想着昨天我教你改作文的事哪?‘我很喜欢她’不对了吗?”
“对了,现在更对了。”
此时晏小梅进来了,陆海合上词典招呼她到他家吃晚饭,她很高兴地答应下来。但她觉得陆海合上词典的动作有点蹊跷,便也打开夹了纸条的地方看。词典的每一页上印有好几个词的解释,“封建”、“迷信”未能被她选出联系起来,“喜欢”和“爱”却让她敏感又自然地筛剪在一起、联想出昨日的作文。她一扬尖尖指一噘红红嘴,娇嗔地埋怨梁燕和陆海:“你们俩坏东西还在捉摸我!”
那当然是假生气真高兴,当然引得仨人都笑起来。但仨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对“喜欢”和“爱”是从不同角度去看的。陆海确认了“喜欢”和“爱”有着“有好感”和“有很深的感情”的微妙差别;梁燕觉得有近似的地方;晏小梅注意到爱可以解释为喜欢,那么喜欢就是爱,昨天的“我很喜欢她”就是“我很爱她”。
陆海的妈妈叫黄婉若,四十二岁,面孔白皙,肌肤细嫩,腰身纤柔,五七年才开始不穿旗袍,五九年才不烫发,旧时代留在她身上的东西只剩下带在手上的一枚戒指。陆海记得妈妈烫的发不是那种大花小花,而是不显痕迹的曲波,那时他看她就像是月份牌上的大美人。就是今天,梁燕和晏小梅见到她时也吃惊她的青春常在,考虑了半天才想出管她叫阿姨而没叫大姐。
黄婉若除了把蟒肉重新蒸了,还预备了其他小菜。她并不多吃,更高兴的是听三个孩子边吃边聊天,她觉得听他们讲话她就年轻了。
到底是女孩子,梁燕和晏小梅除了看出黄阿姨的美貌和青春常在,还注意到她手上有只漂亮的戒指。饭吃到半截,她们和她已不拘谨时,称赞了好半天黄阿姨的手指纤细透亮如葱白,称赞了半天那只戒指的造型美观奇特。
待梁燕和晏小梅走后,陆海问她:“妈,我交的都是好人吧。”
“好。我放心。你管梁燕叫燕姐我早知道,管晏小梅叫小梅是她比你小吗?”
“她和梁燕同岁,但生日小,梁燕五月她十二月,只和我差三个月,她不愿意我叫她梅姐,您说有意思不?”
“有意思。女孩子当然不愿意人家把她叫大了。”
“那梁燕怎么肯当我姐?”
“她确确实实比你大一岁嘛。哎,那小梅该是腊月羊,她没梁燕命好。”
“腊月羊怎么了?”
“腊月羊没草吃乱嚷嚷,命苦。你忘了我就是腊月羊吗,你爸就走了回不来。”
“妈您又迷信了不是,您不说我爸我妈早晚会回来吗?我妈跟您是同时生的,她也应该是腊月羊,怎么解释呢。”
黄婉若拍着陆海肩膀笑了:“是呀,看妈怎么又自己和自己闹矛盾!”
次日,在学校里,梁燕和晏小梅对陆海发表了她们对他妈妈的印象:
“黄阿姨长得真美,又那么年轻,又和蔼可亲,真是好妈妈。”“黄阿姨既有高贵的气质,又有平易近人的态度,这两者很难同时并存在一个人身上的。”“黄阿姨戴的戒指真别致,一边平一边像锯齿,要是平放在桌上,一定像皇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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