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三)】向晨在铺上躺着,刚才脑中的图画和月中的戏情引
2024-07-15
最新修改时间:2024-07-15 15:07:35
【大江(三)】向晨在铺上躺着,刚才脑中的图画和月中的戏情引得他不能立即入睡,像沉思的继续、像梦境的来临,他走入十一年前的芜市:大江南岸高高耸立着十三层的临江塔,登在塔上可极目大江上下三十里,塔下是茵茵草坪,草坪中挺拔出一棵巨大的白果树,白果树将它的枝叶伸到塔的半腰、将它的浓荫盖到江中。
在芜市造船厂生活船上当舵手的向晨和韩雨春,一到假日清晨就会来江边支上扳罾网鱼,在白果树的浓荫下看书。近来,韩雨春支好扳罾不忙看书了,他先要站在塔和树之间“咿——啊——咿——”地用女声吊阵嗓子。向晨的肩宽臂长是游水练成的,实际上他还眉清目秀、文质彬彬。韩雨春的肩宽臂长是先天生就的,实际上他还浓眉大眼、声如洪钟,所以他吊那种娘娘腔嗓子令人觉得可笑,但他吊得一本正经。
几个月前的一天,韩雨春拉上从不登戏院的向晨去长江剧场看梨簧戏《秦香莲》,整个观剧中他都专注秦香莲一人,不时用拳头捶打一记向晨的大腿地惊叹叫绝,直到包公铡了陈世美、台下掌声雷动时,他歪头问向晨:“好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韩雨春又问:“她美吗?”
“谁?”
“真蠢,秦香莲啊。”
“挺美。但不知卸了妆什么模样,唱戏的脸上抹的粉有麻子都能填平的。”
为那句话,散场后韩雨春把向晨骂了个狗血淋头,骂过之后告诉他:芜市梨簧剧团是中国第一个国家组建的梨簧剧团,那演秦香莲的是团中最早的学员中成绩最佳的一个,也是最年轻的一个,才十九岁,叫尤曼琳……。
韩雨春一连几个“最”字未令向晨悟出些挨骂之故,倒是吃惊他知道她得那么详细。韩雨春说:“朋友,换上你的话,连她几代祖宗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明白了吗?”
向晨没明白,甚至又被拉去剧场几回也没明白,故觉得韩雨春近来吊娘娘腔很可笑。
这天,韩雨春又在塔和树之间吊嗓子,“咿——啊——咿——”地吊着吊着竟吊出《秦香莲》中的一套唱腔,居然很委婉,不由得令对着扳罾看书的向晨掉过身子另眼看他。
啊呀,除了那如痴如醉地舞之蹈之的韩雨春,向晨还看到了两个姑娘的面孔——她们在临江塔二层的窗中也正望着韩雨春。当她们的目光碰上向晨转过身来的眼睛时,就赶快将头闪进了塔内。
“喂,我唱的怎样?”韩雨春看到了向晨转身。
“太美了!”向晨惊叹刚刚逝去的两付面孔,但立刻想起朋友在问话,忙改口:“不错,有台上的味道了,有感情。”
“感情?对极了。我这是凭着爱情唱的,当然有感情。看来你对梨簧入门了。”
塔中面孔又出现了,实在太美的脸,向晨怕她们再逝去,就假装没看见地和朋友搭讪:“爱情?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爱情能催着唱出感情来?”
“老弟,说你蠢不是,几个月来你一点都没看出我爱上尤曼琳了吗?”韩雨春激动地抬高了嗓门。
塔中的面孔随着他那句话再度逝去,但从塔窗后传来一个嬉笑一个娇嗔的叽叽声。当韩雨春也听到叽叽声,将对着大江的脸转向临江塔时,两个姑娘已出现在一层塔门前。一个高挑个儿的背朝外张开双臂堵住塔门,另一个稍娇稍小的涨着付桃花脸在拼命往外挣……塔中的姑娘挣扎不过,便用手在把门姑娘腋下一搔,乘对方痒得一歪身子时,像只小燕子似地飞出塔外,高挑个儿赶紧追,两人带着串银铃般的笑声绕到塔后,笑到不见了。
向晨的心被姑娘们的笑声带去片刻,待他收回心来看韩雨春时却被惊住了:他脸在大充血,几分钟前的春风得意唱感情的面部表情变得木头人般的痴呆,嘴巴张着看不见出气也看不见进气……
“怎么了?”韩雨春的异样令向晨害怕。
半天,韩雨春吐出口气:“她们看见我了?”
向晨点头之后他又问:“她们听到我刚才的话了?”
“我想是听到了,这又有什么?”
“坏蛋,为什么不早捂上我的嘴!你准先看到她们的。”
“你不就说爱情催感情、爱上尤曼琳、我入门了吗?”
“入个屁,看了那么久的戏都不知道先跑出去的是秦香莲,后面追的是陈世美!”
向晨定定神,恍然大悟。想想刚才那鲜艳无比的桃花脸,乐了:“我是坏蛋我是屁。但你说你爱她,她听见了,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血气方刚的男子汉韩雨春突然蹲下来,手捶草坪地叹道:“老弟啊,我是爱她,她的底细我背得滚瓜烂熟。可你别笑话我,单相思啊,不要说爱,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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