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四)】一阵带着惊奇的喧哗将向晨惊醒,天亮了。舱房中
2024-07-18
最新修改时间:2024-07-18 15:28:06
【大江(四)】一阵带着惊奇的喧哗将向晨惊醒,天亮了。舱房中的乘客都跑到了船的右弦,向晨蹬上鞋子跟出去,他睡意犹在的眼睛看到大江之南出现了一片凝碧如玉的清水,船下不远处深蓝微黑的江水和那片碧绿的水被一条泾渭分明分明的水线截然分开,轮船行驶的力量压迫着深蓝冲向碧绿,旋即又被推回,水线依旧……向晨知道这是到了湖口,南边应是鄱阳湖。他曾多次经过此地,对这大自然变幻总感新鲜,可今天它的出现有些神秘——因为他在梦中也正好到了此地。
梦已惊醒,绝景出现,向晨望着它接上梦中的回忆:韩雨春兴奋了几个月的单相思因临江塔的偶遇变成了病,他不去剧场不去大江了,一直躲在也是他们单身汉的家的生活船里,默默不语,神情恍惚。同是单身汉的向晨想不到蕴藏在心底的单相思一经吐露,换来的不是欢畅而是痛楚,他陷入了想帮朋友又不知所措的焦急之中。
是缘分?是天意?还是又一次偶然?向晨碰到了帮朋友忙的机会。那年秋天,芜市梨簧剧团到芜市造船厂做了回巡回演出,作为答谢,厂里免费派生活船送他们去做巡回演出的下一站景德镇。韩雨春来了精神,他拿出全套本领将船开得又快又稳。对在大江两岸接送职工和采购日杂用品的生活船来说,那是一次长途航行,按规定韩雨春的位置要经常由向晨替换,但他手不离舵地发誓要一口气将船开到景德镇。
生活船夜发芜市,朝抵湖口,剧团的姑娘们对着今日轮船乘客看到的这条泾渭分明的水线也是惊叹的,而她们更活泼更叽叽喳喳。她们很来情绪,当船驶入风平浪静的鄱阳湖,有几位姑娘主动到大舱为五位船工清唱梨簧,其中尤曼琳唱了《狮吼记》《三戏牡丹》和《回头桥》的片断,她唱得如同在舞台上一样认真一样缠绵动听。向晨此时已能听得懂唱词,他听着脑中想:尤曼琳这般年轻,何以能把人间世故、悲欢离合、爱憎善恶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的呢?一定是为表演艺术而比常人更早地了解了社会历史和人生感情的吧,在她内心一定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和澎湃的爱情吧?
尤曼琳唱完了,向晨拼命鼓掌,鼓得眼中震出感激的泪花。尤曼琳对四位船工深深鞠躬后,用她那湖水般的眼睛和唇边留条缝儿的嘴给鼓掌最热烈的向晨报以感谢的微笑。向晨在她的清唱中得到一种启示,现在又受到她的鼓舞,他采取了一个果断的行动——当姑娘们散开后,他邀她去自己的舱房请教梨簧戏的历史,她同意了。
向晨和韩雨春同住一间舱房,他请尤曼琳坐在自己的铺上,一边倒开水一边打腹稿,准备先请教梨簧的前身太平调的事再往韩雨春身上拐弯。但他看到尤曼琳眼盯着他背后的墙壁时,将腹稿改了。韩雨春床头上有幅尤曼琳饰秦香莲的剧照,今天怎么被鲜花簇拥着?他也刚发现。他转口说:“这是我朋友的铺,他在为您开船,没能听您刚才的清唱,太可惜了!”
向晨的开场白没能将尤曼琳直接引入梨簧的话题,几个“您”字令她不好意思,只好顺下去说:“你太客气了。可是你朋友怎么是在为我开船,船上不是有我们很多人吗?”
“他和我都是舵手,我们的任务是送您全团,但自出港他就不肯要我替换,这确实是想将您一口气平安地送到景德镇,因为他——”向晨下面想说“因为她爱您”但毕竟是没经验的光棍儿,勇气没发挥完。
“哈,曼琳,你在这里!还以为掉湖里去了。”舱门没关,一个快活的姑娘闯进。当她看到向晨,不禁眉头一闪:“咦,清唱时我就注意过你。曼琳,你看不出他是江边捞鱼的吗?”
尤曼琳这才仔细看向晨。马上,她脸红了。
“喂,那学唱秦香莲的在什么地方?”后来的姑娘问。
“就睡这床上,现在正在开船。”
“哟,曼琳,这不是你吗?天,这么多鲜花!咦,怎么跑了?”那姑娘看到韩雨春床头的剧照叫了起来,当她双手捂着胸、要将兴奋表现给尤曼琳时却不见了她的人。
“陈世美!”向晨对同样美丽但一惊一咋地吓跑好不容易请来的尤曼琳的姑娘生气了。
“对,我就是那忘恩负义的喜新厌旧的,我叫丁季珍。”姑娘并没有觉出向晨的气愤,一屁股落在尤曼琳离去的位置上,指着对面床铺问:“那家伙叫什么?”
向晨更气了,狠狠道:“我最好的朋友韩雨春。”
“好极了,我可是尤曼琳最好的朋友。”
这话耐人寻味,向晨听出点儿意思来,他决定使用些狡猾:“可你跟我有何关系?”
“哼,谁跟你有关系!你的韩雨春不是——,我和尤曼琳都听到了的,我想——”
姑娘有一惊一咋时也有吞吞吐吐时,向晨不生气了,赶快接上她:“你想得和我一样。”
“你够直的。”姑娘笑了。
这时,向晨才注意到她笑开的厚唇并不属于一惊一咋型,她温和的眼光并不属于陈世美的忘恩负义喜新厌旧型,他羞于自己刚才的气愤,赤面低语道:“丁季珍,我们能为朋友做些什么吗?”
没经验也罢,害羞也罢,第三者之间总好说话。向晨从丁季珍嘴里知道尤曼琳自临江塔回去后有几夜失眠,丁季珍又去了两次临江塔却不见了可恨的吊嗓子人。他也赶紧介绍了韩雨春近来的神情恍惚和今天来了精神的情况。于是,两个第三者商定了个穿针引线的小计策。
向晨跑进舵舱问韩雨春:“听见尤曼琳唱的《回头桥》吗?”
“隐隐约约,不敢细听,怕出差错。”韩雨春两眼盯着前方湖水。
“我请她来给你单独唱,咱们换换手。”
“别瞎说,你去看看他们的饭准备好了没有吧。”
一阵丁季珍的嬉笑声,她拉来半推半就的尤曼琳,韩雨春的头终于转过来。向晨点头说:“介绍一下吧,我的好朋友韩雨春,你们梨簧的忠实听众。”丁季珍接上:“我的好朋友尤曼琳,秦香莲。”说着拉上尤曼琳的手举到韩雨春面前。人到眼前韩雨春还犹豫,一手离开舵轮又想抓回。向晨一把抢过舵轮,韩雨春和尤曼琳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向晨抢过舵轮就把眼睛专注在前方,后面戏看丁季珍去导演了。船前,浩淼的湖水中隐现出一座黛青的山峰,片片粉红的彩云缠绕在它的腰间,它像位身着彩裙的少女在向生活船脉脉含情地招手……向晨背后曾有一阵低声细语,现在听不到了。好一阵,他耳边响起一记喜悦的惊叫:“那是什么地方?!”
“小孤山。”向晨边答边回头,他看见了丁季珍,不见了韩雨春和尤曼琳。
丁季珍拍着手告诉向晨说他们到有鲜花的房间去了,又指着前方雀跃起来:“你看,多美多神的变化啊!”
原来,小孤山因腰间一会儿被彩云缠满而截成两半,变成湖上一座平顶山上漂浮着、天上一座尖顶山悬挂着,一会儿彩云散开,山又变回一位婷婷玉女。是美啊,它比湖口那条泾渭分明的水线更引人入胜。向晨想:此时那两个人的心灵之窗该敞开了吧,那衷情、爱慕、苦思该像彩云散去的小孤山一样地露出美丽的真面貌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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