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纸店】上海的烟纸店就是比杂货铺还小的杂货铺,比现在的便
2024-09-14
最新修改时间:2024-09-14 10:17:06
【烟纸店】上海的烟纸店就是比杂货铺还小的杂货铺,比现在的便利店小的多的便利店。顾名思义,烟纸店卖的是烟——香烟、自来火,纸——草纸、卫生纸、信封信纸……再引伸出老酒酱油、针头线脑、鞋带松劲带、肥皂雪花膏、花露水蛤蜊油、糖果小玩具……它见缝插针地开在上海的街头巷尾弄堂中。小到筷子弄,也有一家烟纸店,就设在它和一条大路形成的十字路口的西北角。
烟纸店一般是利用自家一间小小的临街房改造而成、夫妻两口子经营,筷子弄烟纸店亦然。筷子弄烟纸店连楼上住房和楼下店面是老板娘的父亲传下来的,老板是浦东乡下来的招女婿,就显出老板娘的精明能干独揽大权和老板的兢兢业业却缩头缩脑,老板绞尽脑汁去联系进便宜的货和烧饭做菜,坐柜台招呼客人常见的是老板娘。他们的大孩子是女孩儿,叫毛毛,老板娘就被人称作了“毛毛拉娘”,翻成北话即毛毛她妈。以前毛毛拉娘是将毛毛绑在背上坐柜台的,我初到筷子弄时毛毛已进小学了,毛毛拉娘背上绑的是毛毛拉阿弟“小狗”。
筷子弄烟纸店柜台上摆着两个酱色瓷坛和四只扁长型的玻璃瓶,依次装着罗卜干、大头菜、甜香橄榄、话梅、粽子糖、弹子糖,柜台上方横吊着一根竹竿,琳琅满目地挂着团扇、蚊虫香、小手枪、竹筒水枪、贱骨头(陀螺)……柜台上、竹竿下,露着毛毛拉娘的背了绑带的肩膀、阿庆嫂般的面孔。她背后三面墙上打满了木架木格,井然有序地摆着一般烟纸店中该有的东西,仔细数数能超出百样品种。
毛毛拉娘三十岁多些,基本不梳妆打扮,但一张面孔长的好。做的是街里街坊的小生意,基本不用吆喝张罗,但你去买东西时,毛毛拉娘的一张甜嘴巴会嘟嘟不停:“阿姨啊,窥到侬拿格种肥皂去水龙头打被头了,阿是老清爽?”“小朋友,格弹子糖勿好硬劲咬格,慢慢交含牢伊,甜格辰光长。”碰上年纪大的男人吃她记豆腐,她则会嫃笑着骂出句“娘擦皮!格包烟就抽煞忒侬!格瓶老酒就吃煞忒侬!”都是老邻居了,男人爱听她骂,说她骂的好听,她就会指着竹竿上挂着的贱骨头说“真是贱骨头——不抽不转!”
我总是在毛毛拉娘的烟纸店买香烟,方便啊,就在隔壁的隔壁。初次去买时她讲“侬是人客,勿好买‘飞马’,顶起码要‘大前门’!那姐夫勿是把侬买格‘大前门’吗?”我就买了“大前门”。我出国再回筷子弄去买香烟,她说“姑爷,侬勿要买‘大前门’了,格厢有‘七星’,我晓得那日本人全抽格么什。”再后来她说“阿弟,我是窥到过那丈母娘格人,伊对我老好格,侬帮帮忙,喊那毛毛外甥女到外国读书去好勿啦!”
多会讲话,我没见过我丈母娘,伊窥到过我丈母娘!“一句闲话!”我保毛毛来了日本。
毛毛拉娘挺自豪的一件事是筷子弄第一门电话是安在她的烟纸店中,那是台公用电话,就安置在原来装弹子糖、后来装大白兔糖的扁长玻璃瓶旁边。有两年,我妻子给她三姐打电话就由那里传。筷子弄的木板房都很小,烟纸店、它隔壁、再隔壁的三姐家,三家加一起也就一家公寓房宽窄,毛毛拉娘都不用跑腿去传呼,只将头探出柜台喊一句就行了,那嗲发的声音离打电话的妻子老远的我都听得到“×××——,快——地——,日本滴舞(电话)——”
毛毛出国了,小狗也读了大学,毛毛拉娘轻松有暇了,她成了里弄委员,干点街道积极分子的工作,筷子弄的人很买她的帐。唯独一件事在跟她关系最好的老虎灶和我三姐夫那里碰了钉子:她传达派出所居委会指示禁止有赌注的麻将、并指定他俩当查抄委员,他们不干,说“阿拉查抄?阿拉还打勿打了?全是小麻将啊!”她也就没认真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毛毛在日本有了不错的工作,小狗也大学毕业了,他们劝父母把烟纸店关掉算了。尽管他们给足了父母生活费,还是招来毛毛拉娘一顿骂:“小娘皮!小赤佬!忘记忒那读书格钞票是那爷娘一包香烟一刀草纸卖出来格啦!关烟纸店?除非格房子拆忒!”
毛毛拉娘六十岁那年,筷子弄真拆忒了,那烟纸店也应其言拆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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