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之9】霁家的阳台被妹妹请人重新封死之后,他的生活
2024-12-24
最新修改时间:2024-12-24 10:16:18
【《玄鸟》之9】霁家的阳台被妹妹请人重新封死之后,他的生活一下子像缺失了一大块。在公司宽敞豪华的老总办公室里,空调、加湿器、负氧离子发生器、空气净化器等一应俱全,把外面炎热干旱的夏季远远从自己身旁隔开,但霁却一刻都在这种舒适之中呆不住。透过墨镜片一样的阴蓝色玻璃窗,霁一眼不眨地看着越坠离地面越近的太阳,因人群和车辆稀疏而显得空旷的街景,往往一看就是整整一个上午。虹、公司中层及霁的秘书们几次来请示生意上的事,见他眼睛睁得如同一只在即将干涸的池塘中挣扎的鱼,都不敢说太多的话,掩了门任他沉思。虹有时实在看不过眼,便说:“你要这样难受,我再请人把家里的阳台拆掉好了。”但霁却立即惊恐地摆摆手:“别拆,我慢慢就习惯了。”
最近另有一桩让霁感到棘手的事也搅扰着他的心:玲三天两头打电话、写信或干脆亲自登上门来找他,说自己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件事已经拖泥带水地僵持了近一个月。第一次霁知道这事时还是这个奇怪的夏天之初,玲约霁到远离“森林酒吧”的一个僻静的公园见面。霁还以为玲厌倦了酒吧包厢里狭窄且一成不变的环境,想在公园的草丛树后与自己来一次狂放的野合。玲是个有创造性的小姐,她的创意淋漓尽致地表现在床第之事上,总能使霁一到“森林酒吧“就有一中宾至如归的感觉。
那天两人见面是在公园围墙下的一大片竹林中。竹子由于久旱不雨而成片枯死,卷曲的干叶子被人体一碰,会“唰唰唰”地下雨般落下。玲那天着装古怪,一改平素的青春性感或故作典雅高贵,而是穿着一见类似睡衣的无腰宽裙,纯棉质地,颜色灰青,显得邋遢不堪,像个在小胡同菜市场上卖鸡蛋的小家妇人。霁笑笑,说:“你看起来像个抱窝的母鸡!”说完却后悔起来,因为谁都知道人们管玲从事的第二职业叫做鸡。霁以为玲会生气,不料她说:“没错!我是个抱窝的母鸡,而且孵的是你的蛋。”
“什么?”霁迷惑莫解。
“你看,”玲将裙裾掀起,“我怀孕了,是你的。”
霁毫无思想准备,因而大吃了一惊。随后的见面气氛便与霁起初的设想大相径庭,使他节节败退,应付无招。玲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慌失措,也没有步入讹诈金钱的老路,她表现出处在完美婚姻状态下孕妇的那份自豪和喜悦,眼睛水亮,额头上泛着一层油光。她甚至无耻地将霁的手按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说:“这是爱情的结晶啊!”霁搞不清玲的意图,既不敢说让她堕胎的话,不敢仔细查证她肚子里正发芽萌生的是不是真正自己的种子,也不敢拿出一叠钱权作青春补偿。霁是个有知识的人,霁不愿意在一个女人眼里表现出不该有的庸俗和偏狭。
那次约会是一场开幕,以后玲的拜访简直成了生活中的一项内容,就如同梳头或入厕一样不可缺少。玲无论是打电话、写信还是直接找上门来,从来都没有要让霁承担责任或赔偿损失的暗示。她显得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漫不经心却温柔细腻地谈论孕期知识、生男还是育女的测定方法或自己与霁过去共度过的美好时光。这些往事都是床第之欢以外的内容,绝对与秘事无关,往往显得高尚纯洁、情趣盎然且很有文化感。但这种与实质内容无关的拖延却更使霁疲惫不堪。他不知道玲内心的真实想法,有几次他故意试探着问玲需要不需要钱或愿不愿意和自己结婚,却都得到了玲表情惊讶的拒绝,这使霁更加迷惘和不知所从。
“霁虹装饰材料公司”的所有雇员几乎都认识了这个长得漂亮却带有某种职业味道的年轻女人,都直接或透过衣服看见了她那隆起的肚子。大家在私下议论纷纷,一致觉得霁总风流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样有钱有车、相貌堂堂、学历很高的年轻男人,若无风流事反倒该让人怀疑他有什么生理缺陷或精神障碍。关键是弄出事就弄出事,给个万儿八千的钱不就打发了?怎么反倒叫人家缠住,弄得像一只大苍蝇粘在了蛛蛛网上无法摆脱一样窝囊。大家都十分心爱他们的董事长,但对他的畏惧却也使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献计献策。霁总的态度让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一推门进来就朝大家讪笑并骄傲地轻抚肚皮的女人。做事的职员们赶紧低下头佯装忙碌,无法直接躲避的秘书们只能赶紧以十分客观的口吻通知他们的霁总。
虹对此事出来没有表示过态度。她既因霁愁眉苦脸的态度而替他窝囊,同时潜意识里似乎为兄长在女人方面有这样的建树而产生过模糊的宽慰和自豪。她在家中看着霁的手机和传呼机狂轰滥炸地响起而霁畏畏缩缩不敢去接的样子,想挖苦他几句又怕伤了霁的自尊心,便自顾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胡乱地看着电视里有关股票信息、房地产价格、外汇汇率等等节目和一连串广告。霁总是像只狐狼一样不时到阳台上转一圈,然后就坐在虹的身边自言自语或不断向外拨无聊的电话。
今天是一个极安静的日子,做成了一笔向饭店提供石料的大单生意,且没有玲打来的那种看似轻松却让人无法承受的电话。霁下班后和妹妹开车到一家新疆人开的饭馆去吃饭。那是一种装修简陋的小馆子,桌椅缺胳膊少腿,墙壁肮脏乌黑。在听上去颇有些伤感的哈撒克民族音乐声中,胖胖的新疆老板娘热情地大呼小叫着招呼客人,她身体肥胖却行动敏捷,可以同时端来好几盘拉条子、炒烤肉、馕和冰镇啤酒。虹皱了皱眉头,还是随霁坐了下来。她知道今天霁很高兴。他在高兴时总是以怀旧的方式进行庆祝。尽管虹在上大学时和霁一样爱吃这种味道独特的食品,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肮脏的环境了。
兄妹二人正点了东西要吃,霁却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从街面上走过去。金红色的夕阳此刻正如厚纱一样罩落下来,使街面上每一个行人都黑黢黢地如同游移的剪影。“颖!”霁站起来大叫,惹得邻桌上几个新疆食客睁着大大的白眼仁朝这边观望。那女人果然是颖,她听见喊声走进饭馆,霁看见她手中的塑料袋中装满了一头头大蒜。
“呀,是霁!”颖眼神在虹的脸上瞟了一下,赶紧又回到了霁这边。
“这是我妹妹虹,亲妹妹。”霁知道女人眼神的含义,“来来,颖,一道坐下吃。”
“不了。我家还有客人等着。”颖说。
“噢。”霁微微笑了一下。
“哎,对了,霁,你最近见了俑了没有?”
“没有啊。”霁大吃一惊,“我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么,你最近也没有见过他?”
“有一天晚上他喝醉酒去过我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颖的神色变得灰暗起来,“霁,我走了。有俑的消息请告诉我一声,我有事找他。”说罢朝虹友善地笑笑,拎着那袋大蒜匆匆出门去了。
此时黄昏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近,燥热不堪的空气因天色转暗变得稍微凉爽起来。霁看见颖刚跨出那扇贴满每人头像的破门时,街道上的路灯都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把颖完全暴露在此时仍显空旷的人行道上,像一个站在追光灯下的孤零零的演员。
“这个女热满嘴大蒜的味道。”虹说。
“她就是你和俑的校友、俑的初恋情人颖吗?”虹见霁不语,又问了一句。
霁仍没有说话。他愣愣地望着刚上桌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炒烤羊肉,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他见一个脸上长满粉刺的女服务员拿了两瓶啤酒走过来,便站起身子道:“别上了,结帐!”把那女人惊得直赔不是:“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刚来,您给我点面子,要不老板会叫我卷了铺盖回喀什的。喀什你知道吗?那可是连球毛都不长的地方啊。”
霁和虹回到家中,虹刚去厨房想弄点吃的东西,几乎沉默了一天的霁的手机却“嘀嘀嘀”地叫了起来。霁情绪沮丧,猛地操起来就冲着话筒吼道:“你说你到底要什么?要钱还是威胁结婚?你把话挑到明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却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打电话的并不是玲,而上俑的哥儿们彪。霁认识彪,当然是通过俑认识的。
“怎么?你又把谁家黄花闺女的肚子整大了?哈哈哈。”彪在电话中说。
“噢,上彪,有事吗?”
“俑在什么地方?哥儿几个都有事找他呢?”
“我也好久没见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老哥你别开玩笑了。是正经事,水从国外写信给我们,急地都快上吊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找他呢。”
“咦,那天他喝醉跟人打架那次,我亲眼看见他是被你的沃尔沃接走的,你的车牌子我记得。”
霁本来还想解释那自己怕俑醒酒后难堪,便让人将他送去了颖的家里。可彪穷追不舍的口吻却使他本来就窝着的无名之火腾地窜起来。他对着手机说了句“难道我会藏了他,我是要谋杀他呀还是要搞同性恋?”说罢“啪”地将手机关掉,忿忿地扔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床外金红色的夕阳渐渐淹没在因为黑夜来临而越来越辉煌的路灯光中,清寂了一天的这座夏季的城市开始热闹起来。汽车的喇叭声、人们涌向酒馆的嬉闹声、满街各种各样的音乐声一齐传向这幢塔楼的顶层,让人恍惚觉得这并非是个傍晚,而是刚从梦中惊醒的黎明。
“这狗日的俑是出啥乱子了?”霁想想刚才碰见颖的事,一天喜悦的情绪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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