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法折中,该取悦自己还是别人?】九十年代初的某个深秋
2024-05-27
最新修改时间:2024-05-27 14:18:36
【如果无法折中,该取悦自己还是别人?】九十年代初的某个深秋,几个朋友知道我妻子去了国外,便打电话通知我:这个周末去你家打麻将。我素来不摸此物,也知道朋友们一战必是通宵,因而有些发怵。我其实可以撒谎说这个周末要去看岳父母,也可以明言自己不习惯熬夜,让朋友们另择它处。但内心的犹豫和实际的反应却截然不同,我热情洋溢地说:好啊,我给你们备好啤酒和夜宵。
周末四个朋友如约而至,其中一位还带着新结识的女朋友。女朋友一进屋便宾至如归地说:你们玩,我累了,先睡一会儿。说罢即上了我的床,蒙头盖被大睡起来。我当时租住的是一套没有厅的一居室。用来打牌的饭桌就支在床旁。四个朋友二话不说,拉开架势混战起来。我则拿了啤酒陪在一旁独饮。我其实非常厌恶一个陌生的女人睡在我的床上,何况就在众人的眼皮下,实在让我觉得有碍观瞻。但我内心却在责备自己:不要这样隔涩,这说明朋友没有拿你当外人……不久,四个朋友为赊帐的纠纷吵闹起来。虽然不是翻脸,但也粗声野气,拍案怒斥,动静很大。考虑到邻居人家和自己的形象,我劝阻朋友们停止争吵,并为他们立下规矩:一把一结,谁也别欠。我抱着家里的储蓄罐,负责随时解决零钱不足的问题。在陌生女人的鼾声和朋友们噼啪作响的麻将声中,我昏头胀脑地陪到了凌晨。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我为友情的演出或许能善始善终。但大概快两点的时候,朋友们又为什么问题起了争执,屋子里再次吵成了一锅烂粥。我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底线。我实在忍无可忍,忽然失控地站了起来,将一桌麻将用桌布兜起,猛地摔向墙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都给我滚,谁的女人?赶紧拽起来滚蛋!十几年前的北四环外还十分荒凉,我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在一片难堪和尴尬中下楼而去……后来当我们旧事重提时,他们就骂我:你这混蛋,害得我们走了好几里路才打到出租车。
这是发生在我生活中一件真实的小事。那时我已经年近而立,处世哲学和人生经验已经成型,不大可能是莽撞少年的意气用事。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时至今日,我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处世态度:面对生活中无法折中的选择,我还是不会采取鲜明的态度,言心所想,做想所为,而总是在模糊、中庸和犹豫中难做决断。就如同上述之事,我心中虽然极不情愿,嘴头却热情地答应了朋友的要求,看似虚伪,其实并非:多年结交的友情为我看重,轻易拒绝会使我陷入自责的烦恼;我内心有着对自己品格的自律,如果靠撒谎推脱会良心不安;通宵苦熬、满地烟头、邻人不悦……这些想象中的麻烦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对我而言,这是一种看似偶然其实必然的选择,是众多因素平衡的结果。只是陌生女人上床、朋友数次争吵的意外,打破了平衡的界限而导致了最后的局面。
我的结论由此得出:如果无法折中,每个人都会选择取悦自己。只是因为性格、境界、处世态度等的差别,会对同一件事做出不同的决断,甚至是完全对立的。对于我所经历的这件具体的事,重视肉体安逸的,会不念友情而生硬拒绝;圆滑处世论者,会选择以谎言赢得圆满;而绝对以友情为重者则即便闹得天塌地陷,也不会像我一样暴跳如雷……所有的选择,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都是用来取悦自我的。肉体之累的背后是道义的快慰,道义之损的反面是肉身的舒适。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语的咬牙切齿,其实是情绪化和道德化的误读。一个见义勇为的社会英雄,结果看似以自己的生命取悦了他人,但在我看来,他其实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向佛境的飞升。取悦他的,是凡人无缘体会的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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