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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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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11 加入
行于无常,止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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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媾疫》之二(下)】“我爹从昨天起,已不再接受任何亲戚友人的探视,请回吧,你老请回。”保英见此人长相奇特、容颜丑陋,心下不悦,遂起身欲将来人阻拦,叫他赶紧转身走开。没料到那小头老汉并不理会保英,他依然朗声高笑着,推开保英走到了炕前。随着他飘然而过,立即有一股浓烈的草药的清香传遍了这个烟雾腾腾的土屋。 “你上哪儿来的?究竟要来做甚?我们家正忙着商议大事呢,你愣熊胡来搅和个啥嘛,走走走,赶紧走人。” 保英一面气恼地嚷嚷,一面过去欲推搡来人。莽魁婆姨却将儿子拦住,疑惑地上前问道: “你老……莫非是驹良的枣胡老汉?” “嗬嗬嗬,”小头老汉又一阵大笑道,“大妹子还真是好记性。几十年前我来你家时,保英这熊还掀着你的衣衫找奶头呢。哈哈哈。” “快,快!你们几个别愣着,赶紧给你枣胡伯熬茶拿烟。这可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枣胡老汉呢。” 莽魁婆姨立即满脸堆笑,眼睛中放出一簇亮光来。她一面指使几个牛高马大的儿子给老汉熬茶拿烟,一面殷勤地把老汉让到炕沿上坐了。那枣胡老汉微微摆了下手,俯下身去对平躺在炕上的莽魁说: “傻兄弟,三十年前我给你说的话应验了吧,知其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你老弟心血太盛,终要酿恶果呀。” “他枣胡大伯,莽魁这病你老给看看,还能有治吗?”莽魁婆姨听不懂枣胡老汉满嘴高古莫测的话,只是想迫不及待地让他给自己的男人的病下个定论。 “大妹子,莽魁兄弟此症非病,并非药可解危。或当院立墙,或另辟宅基,只有与几个儿子分家另灶,莽魁之病方可渐愈。久合必分,否则可怕难以熬过十五了。” 这时保英正巧熬好了一壶酽茶端来,听见此话,惊得手中的茶泼了出来。七弟五斤正闷头在炕沿底下蹲着捉虫玩,猝不及防地被滚开的热茶烫着,立即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锐哭。莽魁婆姨疾扑过去抱起小儿看时,五斤那嫩生生的右额上早已起了一片燎泡,个个饱满而又闪着奇异的亮光。 “你看看,把神的尻子拿铁锹给捅着了,咱们家现在事事都走背字!保英你急猴上炕的,五斤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把你妈叫驴日了!”莽魁婆姨见状,一边用口对着五斤头上的烫伤猛地吹气,一边气急败坏地责骂保英。 “我……我……”保英见状也心疼得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妹子别揪心,保英烫着你七儿其实等于烫了他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枣胡老汉将下颌上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捋了捋,慢条斯理地说,“顺皆顺,逆皆逆。保英才给五斤找了这么点罪,以后有他受罪都不言声的时候呢。” “枣胡他伯,你心里经纶高奥,可你妹子是个糨糊脑袋,根本听不下。你就给挑明了说吧。”莽魁婆姨早已被枣胡老汉的话弄得五神六道,睁着一双沾满风干眼屎的老眼问道。枣胡老汉并不回答,他嗬嗬朗笑两声,却伸手摸了摸小五斤那片烫伤的皮肤,然后说了声“时候不早,我走了。”保英一盅茶还没有递上,急头慌脑地和老母一道劝留时,那神秘兮兮的下小头老汉早已飘然出门去了。原先在莽魁婆姨怀里踢腿伸脚哭闹不止的五斤,此时却立愣住了哭声,神情安静地从衣兜中掏出几条黑色和绿色的毛毛虫,放在手掌中专注地玩了起来。 “这孩子真是个怪种,怎么老是喜欢玩这一堆堆的蝎子毛虫,连大人看着都怪害怕的。”莽魁婆姨又心疼又气恼地将五斤放到地上,看着他低着头到屋外玩去了。 “妈,这疯老汉的话果真听得?”保英把茶盅放在红漆炕桌上,满脸忧郁地对老母亲说。 “恐怕想不听也由不得人了。”莽魁婆姨心里灰溜溜地挨着大儿在炕沿上坐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咱袁家在吊庄是放个屁都能震动一方的大户,好端端地怎么却就非得分家了。唉,人家都是越来越红火,咱倒越活越抽缩了。”保英这么说着,眼圈禁不住红了。这时另外几个兄弟又渐渐聚到了堂屋。大家刚才都听见了枣胡老汉的话,可此时却谁也不吱声,都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保英------这个在袁家老当家无法行使权力时这座土院中当之无愧的一族之长。保英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胸口发堵,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滋生出来。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去,窗外一排排熟悉的泥坯房、青色的瓦顶、满院的椿树和土槐、鸡笼、猪圈、井台、辘轳、柴房,都清楚又模糊地映入了他的眼帘,使这个四十多岁的半老男人忽然变得满腹柔情,一腔凄婉。保英心里明白,即便没有老爹的病变,这个庞大的家族最终也还是避免不了解体的命运。他用眼睛瞟了一圈围在炕下的兄弟们,似乎能看到他们隐匿在平静神色中的暗喜和焦渴。 “狗日的翅膀都硬了!”保英这么想着,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凄凉地说,“咱袁家在吊庄之大……唉,不说了。既然神汉枣胡伯说要救咱爹命只能分家,看来也是天数,咱弟兄们也就别跟命犟了。这几日晚间到堂屋议事,看看这家咋球个分法。房子、粮食、地、家具、牲口猪羊……唉,慢慢再议吧。散散散,你们都先回去和婆姨们商量,晚上再议。” 保雄、保文、保武、保德弟兄四人听罢,都垂着沉甸甸的头颅走出去了。莽魁婆姨心中伤悲,滚落了一地眼泪。她默默地颠着小脚随儿子们来到院中,却看见小儿子五斤怀里抱着一只黄狗崽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咱家所有倒霉事,都是自打这个东西生下后开始的。你瞧瞧,从小就弄虫玩兽,长大了不烧祖坟才怪哩。” 老三保文见状,一股恶气直冲天灵。他一步奔过去就要夺下五斤手中的狗崽,没料到那狗竟出其不意地一口咬来,保文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淋。 “呀,这是一条狼崽,根本就不是什么狗!”保雄在一旁吃惊地叫了起来。 “看我今日不弄死这东西。”怒气冲天的保文刚欲再次上前,将那或狗或狼的东西一把摔死,小五斤却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莽魁婆姨见孩子一哭,额头上刚烫起的燎泡又闪起一团可怕的亮光,立即心疼地大骂道:“都给我滚!要是你们小时候被人这样,心里会是甚滋味?你们也不要太眼黑他了,反正要分家了,他再也连累不下你们了。呜呜呜,我苦命的儿呀,你到这个世上来究竟干什么呀?” 几个男人见老母亲抱着五斤恸哭起来,心下不忍,劝说了母亲几句,各怀心事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院子里顿时除了莽魁婆姨的抽泣声,寂静得再连什么也听不到了。 此时堂屋里的保英正忧心忡忡地坐在父亲的炕沿上,痛苦地考虑如何分家的事。恍惚间,他忽然听见身后老莽魁似乎发出了一阵阴沉沉的暗笑。保英大惊失色地转头看时,却见老爹正蠕动着两片厚厚的嘴唇,将几只苍蝇活活吞了进去。 保英心里惊悸,抬屁股就出了堂屋。 已是初夏,太阳越来燃烧得越猛烈。绿叶茂盛的枝头,已经偶然能听见一两声响亮的蝉鸣。
2025/04/02 17:5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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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媾疫》之二(上)】古稀老人袁莽魁自那日正午时分莫名其妙摔倒后,竟一病不起。老袁家是吊庄有名的大户,儿妇成群,人多势众,因而当家之主的不幸很快便传遍了方圆的村落。那些年年仰仗老袁家玉米种子、辣椒苗苗、萝卜籽儿的小户人家,便借探病之机来迎逢讨好。他们或装两把岐山挂面,或带一把田里的蒜苗,前来袁家叩安问病,与袁家儿骡般的一群男人一起唉声叹气、忧心如焚。一时莽魁家那座土院里见天人来人往,热闹得如同新开张的集市。莽魁婆姨和长子保英整日陪着来客说话,端茶递烟、抹凳擦席,时间一久,心中便渐渐厌了。 这一日,保英将老母和几个兄弟叫到堂屋老莽魁的炕前。他端坐在炕沿上,几个兄弟除年轻的老六保才靠老柜站着外,其余皆屁股蹭住老炕蹴下去,黑压压地蹲成了一排。数兄弟人手一杆烟锅,片刻工夫堂屋的角角落落便充满了呛人的烟草味,浓浓的青雾厚实得如同房子着了火一般。 老莽魁平卧与大炕之上,他那双眼睛依旧半闭半睁,两片厚厚的嘴唇间除不停地流出一股股粘稠的白沫外,同时无休无止地传出那种古怪而暗弱的咕哝声。从儿子们烟锅中飘出来的缕缕青烟,缭绕于他那张长满硬胡茬的四方大脸之上,使那咕哝声更如同做法事时僧人嘴里喃喃的诵经声一样,增添了一丝肃穆和神秘的气氛。 保英本想说:“看把那么烟瘾大的!爹病成这个样子,你们就不能不呛他?“可他犹豫了一下却没能说出口。他知道兄弟们为何拼命抽烟的原因:老爹嘴里流出的那些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就如同源自盛夏因暴晒而正高度腐败的一具死尸体,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保英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也从白粗布短衫中掏出烟锅,划着火吸了起来。 莽魁身上那强烈的恶臭吸引了初夏刚刚出现不久的许多苍蝇。它们都是蝇类中体格健壮肌肉发达之辈,丝毫不知疲倦地在莽魁身体四周盘旋飞动。如同黄昏中在枯树上空稳健盘旋的苍鹰或鸦群一样,伺机就会落到自己早已瞅准的栖息之所。老莽魁的嘴角、眼眉、鼻子、耳朵等处不时落满苍蝇,奇痒使他迷睡的老脸不时痛苦地抽搐一下。保英一边闷头吸烟,一边挥手去赶老爹脸上的苍蝇。 “爹刚刚气气一辈子,不料一下子就成了个这!”保英望望坐在门槛上、怀抱五斤的老母和蹴了一圈的众兄弟,终于开口道,“自打爹病倒,咱吊庄的土医三省、六甲镇的名医冯郎中和捻弄宅基的呱呱婆都请遍了,可爹还是这样。眼见田里的麦子一天比一天黄起来,晒脱人三层皮的夏收就要到了,爹到底咋办?你们说,你们拿个主意。” 保雄、保文、保武、保德和保才五人面面相觑,他们那一双双已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态的眼睛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丝疑惑:咋办?我们能知道咋办?!连六甲镇方圆数十里名如华佗的冯郎中都说爹这病千年难遇,我们一群在黄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能拿出什么办法。 “咱们家在吊庄也算得上大户人家,虽说没有多少活钱,但三年前的陈粮都吃不退。依我看,咱们莫如把爹送进省城大医院去看一看。”保才见众兄长们一个个低头不言,便冲着大哥保英叫起来,“反正学校里就要放暑假,我可以到城里去照看爹嘛。” “咱庄稼人没有几个活钱,别说那点粮食,就是把这座院子卖了,也不够到省城住上两天的。才娃你甭心热咧,你嘴上说为照顾爹,心里惦着自己到省城去逛景呢。”老二保雄还不等保英发话,就冲着保才摇头晃脑起来。 “就是嘛,这个主意使不得!”保文等其他几个兄弟也附和着说道。 “那你们拿个主意么!”保才被二哥数落了两句,脸上平日常挂着的轻蔑又浮了上来。他脖子上青筋暴涨,扭头裂颈地嘟囔道:“嫌花钱,那干脆出去挖个坑把爹活埋了拉球倒。” “保才你狗日的起势呢!”一直没有吱声的老大保英冷不丁一声吆喝,把满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这里除过五斤外,哪一个不比你大,这里还能有你放屁撒野的份儿!” “那你唤我来议事做甚?你们自己爱咋办就咋办不就算球了。”保才少年气盛,他见大哥保英黑唬了脸色,不觉也浑身烧起火来。 “反了你了!念了几页破书就张狂得要往天上飞了,看我今天不卸了一条驴腿!”保英说罢就从炕沿上跳下来,挥着一只青筋绽张的大手向保才扑去。这时,一直坐在门槛上没有吱声的莽魁婆姨忽然一声尖叫,随即放下五斤,跳起来冲到保才跟前。她一面用自己瘦弱的身体隔开保英,一面又扯又推地冲保才道:“你个傻熊还不赶紧跑!把你个犟种,你寻着嘴被扇烂呢吗?!”见保才仍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戳在那里,莽魁婆姨抡起巴掌,在他仍嫩生生的脸上“啪”地就是一个脆响的耳光,保才这才极不情愿地嘟囔着出门去了。这边保英也被保文紧紧拉住,没有挨得上保才的边儿。保英望望保文,他知道这哥俩一向十分投缘要好,心里怨愤却不便挑明,就又坐回炕沿上去了。 大家正尴尬,却听得大门“咣”地一声重响,接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就如同秋天满枝头的果子一样落满院子。随着一阵脚步声,却见一个老汉低头进了堂屋。这老汉身材瘦高,细长的脖子上一颗脑袋显得奇小无比,如同一只风干的茄子。他两只露在外面的胳膊干皮包骨,黝黑老糙,且如同鸡爪子一样勾在胸前。
2025/03/12 10:3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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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媾疫》之一】五斤生于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据说在那间四壁漏风的土坯屋中当时闪现了一片红光。病恹恹的五斤妈早已被阵痛和下身如注的污血折腾得神志昏迷,那些关于神秘红光的传言,都是老接生婆呱呱后来四处疯传的。究竟是灵光一现还是煞星过顶,村人们众说纷纭,甚至为此竟引发了几桩争吵打斗。但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奇事:就在五斤降临人世的那个晚上,右邻录世家的一头黄犍牛和左邻永仓家的一匹大青骡子同时瞎了眼睛。 五斤妈为自己第七个儿子吃尽了苦头。以至于她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到六甲镇冯郎中的诊所里做了 手术,然后才同意年已古稀的男人莽魁那永无止境的同房的要求。自从五斤降生,左邻右舍便与莽魁家结下了私怨。录世家那头瞎了眼的黄犍牛被剥皮宰肉,烹成了一锅红烧牛肉。录世本想将牛肉分送除莽魁之外的本村各家,借机声讨五斤这个下凡的白虎灾星。不料事与愿违,那锅牛肉煮烂后却发出阵阵难以入鼻的骚臭气味。录世坐在那口大铁锅前,任冰凉的眼泪一股股顺脸颊淌下,最后只能唉声叹气地在自家院后的那棵灯笼柿树下挖了个深坑,偷偷将那锅臭肉埋了。永仓家那头大青骡子的瞎眼病不但久治不愈,反而到后来竟又添了疯症,扯断手腕粗细的铁链和笼套,呲着一嘴白牙奔窜到遥远的地方去了。牲口于庄户人家而言,其金贵程度赛过亲生儿女,从此录世和永仓两家与莽魁结下深怨。明枪没有,暗箭却是不断。 五斤并没有显示出任何不同常人的异相,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个鼻涕娃而已。他没有任何早慧的兆头,长到四岁才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几个简单的土音。莽魁膝下儿孙成群,他对这个在自己寻欢之时不慎制造出来的儿子越来越感到厌恶。这年秋天,远在乔山的一房远亲来走闲。远亲夫妇两皆已年逾四旬却膝下凄凉,见状便欲收养了五斤,以使他们那大片的山庄和家产后继有人。莽魁大喜,遂倒贴两斤糕点糖果将五斤过继给了远亲。这对中年夫妇自然乐得像空手套了白狼,喜滋滋将瘦小如猫的五斤抱回了乔山农庄。过继仪式当日,莽魁喝得酩酊大醉,一觉睡醒后已是第三日正午。莽魁走到猪舍中撒了美足足一泡热尿,然后走到门楼下的石墩旁,一屁股坐下来掏了烟锅就吸。就在这时,他恍惚间听见一阵大青骡子碜人的嘶鸣。莽魁惊讶地抬头看时,竟见五斤端端正正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莽魁大叫一声,拔腿跑出了自家的院门。他恍惚地望去,只见秋天的阳光下,两排村舍像泊在水面上的画舫一样微微摆动。栓在各家门前木桩上的绵羊都悄然静卧,神色如同白袍裹身、正默诵经文的僧人。 “疯骡子?……”古稀之人莽魁眼神痴迷地看着这条空寂的街道,一时形如梦魇,浑身冷颤不停。 “青骡子在树上。”身后四岁的五斤迈着嫩步走来,纤细的声音奶腔奶调。莽魁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顺着七儿子的手指尖望去,却一眼看见邻居录世家院后那株灯笼柿树上,除了残留的几枚干红的柿子外,竟落满了那种被村人们称为“愣猴”的不祥之鸟。 “你?!你怎么刚学人话第一句就是谎话!” “我没有说谎,你看,骡子还在树上呢。” “刚说话就会犟嘴,你这孽种!” 莽魁深醉初醒,身心孱弱,被这一惊一吓弄得顿时一股黑血直冲天灵。他大喝一声, 抬腿想猛踢这个孽种一脚,没料到自己竟一下子跌翻在地,半个身子顿时由剧疼变酥麻,再由酥麻渐渐变得失去了知觉。莽魁感到自己如同陷进了一池泥浆,冰凉的淤泥正在越来越多地吞没自己的身体。他想挣扎却浑身不听大脑调动,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五斤带着满脸嬉笑站在一旁,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莽魁望着他,嘴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咕哝声:“报应……报应呀!” “保英!保英!你爹唤你哩。”正在厨房中做削筋面的莽魁婆姨听见丈夫的叫喊,心中暗骂一句“死鬼醉酒还没灵醒呢”,然后喊了声大儿子保英,继续伏进案板上那一堆面团之中搓揉起来。 四十五岁的大儿子保英应声出来。一身黑色粗衣的老爹莽魁横卧在地,他竟没有在意,而是一眼就看见了静悄悄站在一旁的小弟五斤。自从这个长相、体形都与其余几个兄弟相去甚远的小弟诞生那日起,保英心中就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说不清是幸福、是疼苦、是仇恨、是疼爱、是辛酸还是暗喜。但有一点在保英模糊的心中却清楚无比,那就是这个圣婴般的孩子并不是简单以自己弟弟的身份降临人世的,他必将与自己发生许许多多极其神秘的关联,这种关联将延续终身。三日前当莽魁决定将五斤过继给远亲时,他曾与从未敢黑脸直向的父亲发生过一次争执,但终因父亲的蛮横和强大而徒劳未果。但保英心中那份直觉告诉自己,他与五斤那种神秘的关联决不会因此而中断或削弱,因为那是一种任何外力都无法摧毁或改变的关联。 “五斤!啊!五斤!” 保英疯魔般地抢步上前,一把将五斤搂在了怀里。他糙黑的脸颊紧紧贴住五斤那颗粉嫩的头颅,从那稀黄柔软的胎发中弥漫而出的那股浓郁的奶腥气味,竟使保英这个四十多岁的半老男人一时如同吸食了过量的烟土一样,浑身痉挛,嘴里白沫喷涌。 “报应呀……报…应…”老莽魁卧伏在尘粒如粉的黄土里,仍咕咕哝哝地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叹息。
2025/03/07 10:4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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