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昇
2024-03-13 加入
瞎比瞎聊斋
龍昇
近期发布的帖子
-
【烟纸店】上海的烟纸店就是比杂货铺还小的杂货铺,比现在的便利店小的多的便利店。顾名思义,烟纸店卖的是烟——香烟、自来火,纸——草纸、卫生纸、信封信纸……再引伸出老酒酱油、针头线脑、鞋带松劲带、肥皂雪花膏、花露水蛤蜊油、糖果小玩具……它见缝插针地开在上海的街头巷尾弄堂中。小到筷子弄,也有一家烟纸店,就设在它和一条大路形成的十字路口的西北角。
烟纸店一般是利用自家一间小小的临街房改造而成、夫妻两口子经营,筷子弄烟纸店亦然。筷子弄烟纸店连楼上住房和楼下店面是老板娘的父亲传下来的,老板是浦东乡下来的招女婿,就显出老板娘的精明能干独揽大权和老板的兢兢业业却缩头缩脑,老板绞尽脑汁去联系进便宜的货和烧饭做菜,坐柜台招呼客人常见的是老板娘。他们的大孩子是女孩儿,叫毛毛,老板娘就被人称作了“毛毛拉娘”,翻成北话即毛毛她妈。以前毛毛拉娘是将毛毛绑在背上坐柜台的,我初到筷子弄时毛毛已进小学了,毛毛拉娘背上绑的是毛毛拉阿弟“小狗”。
筷子弄烟纸店柜台上摆着两个酱色瓷坛和四只扁长型的玻璃瓶,依次装着罗卜干、大头菜、甜香橄榄、话梅、粽子糖、弹子糖,柜台上方横吊着一根竹竿,琳琅满目地挂着团扇、蚊虫香、小手枪、竹筒水枪、贱骨头(陀螺)……柜台上、竹竿下,露着毛毛拉娘的背了绑带的肩膀、阿庆嫂般的面孔。她背后三面墙上打满了木架木格,井然有序地摆着一般烟纸店中该有的东西,仔细数数能超出百样品种。
毛毛拉娘三十岁多些,基本不梳妆打扮,但一张面孔长的好。做的是街里街坊的小生意,基本不用吆喝张罗,但你去买东西时,毛毛拉娘的一张甜嘴巴会嘟嘟不停:“阿姨啊,窥到侬拿格种肥皂去水龙头打被头了,阿是老清爽?”“小朋友,格弹子糖勿好硬劲咬格,慢慢交含牢伊,甜格辰光长。”碰上年纪大的男人吃她记豆腐,她则会嫃笑着骂出句“娘擦皮!格包烟就抽煞忒侬!格瓶老酒就吃煞忒侬!”都是老邻居了,男人爱听她骂,说她骂的好听,她就会指着竹竿上挂着的贱骨头说“真是贱骨头——不抽不转!”
我总是在毛毛拉娘的烟纸店买香烟,方便啊,就在隔壁的隔壁。初次去买时她讲“侬是人客,勿好买‘飞马’,顶起码要‘大前门’!那姐夫勿是把侬买格‘大前门’吗?”我就买了“大前门”。我出国再回筷子弄去买香烟,她说“姑爷,侬勿要买‘大前门’了,格厢有‘七星’,我晓得那日本人全抽格么什。”再后来她说“阿弟,我是窥到过那丈母娘格人,伊对我老好格,侬帮帮忙,喊那毛毛外甥女到外国读书去好勿啦!”
多会讲话,我没见过我丈母娘,伊窥到过我丈母娘!“一句闲话!”我保毛毛来了日本。
毛毛拉娘挺自豪的一件事是筷子弄第一门电话是安在她的烟纸店中,那是台公用电话,就安置在原来装弹子糖、后来装大白兔糖的扁长玻璃瓶旁边。有两年,我妻子给她三姐打电话就由那里传。筷子弄的木板房都很小,烟纸店、它隔壁、再隔壁的三姐家,三家加一起也就一家公寓房宽窄,毛毛拉娘都不用跑腿去传呼,只将头探出柜台喊一句就行了,那嗲发的声音离打电话的妻子老远的我都听得到“×××——,快——地——,日本滴舞(电话)——”
毛毛出国了,小狗也读了大学,毛毛拉娘轻松有暇了,她成了里弄委员,干点街道积极分子的工作,筷子弄的人很买她的帐。唯独一件事在跟她关系最好的老虎灶和我三姐夫那里碰了钉子:她传达派出所居委会指示禁止有赌注的麻将、并指定他俩当查抄委员,他们不干,说“阿拉查抄?阿拉还打勿打了?全是小麻将啊!”她也就没认真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毛毛在日本有了不错的工作,小狗也大学毕业了,他们劝父母把烟纸店关掉算了。尽管他们给足了父母生活费,还是招来毛毛拉娘一顿骂:“小娘皮!小赤佬!忘记忒那读书格钞票是那爷娘一包香烟一刀草纸卖出来格啦!关烟纸店?除非格房子拆忒!”
毛毛拉娘六十岁那年,筷子弄真拆忒了,那烟纸店也应其言拆忒了。
2024/09/14 10:17:06
0
阅/
0
答
-
【大饼店】筷子弄十字路口东南角上的大饼店不仅卖大饼,还卖其它许多东西,实际上是个小饭馆,只是它店面太小,除去操作间只有支两张半桌子的空间,自觉不够叫饭馆的资格,再就是筷子弄人觉得那么叫亲切。筷子弄的人不在乎它只有两张半桌子,他们家离它几步远,买了点心大多是端着回家去吃。
筷子弄大饼店的大饼是在早上卖的,同时还卖豆腐浆、油条、粢饭团。我第一次去买早点时举着个大茶缸子说“来碗豆浆”,等老半天,人家不给我盛,直到人家问“淡格?咸格?”才知自己犯了“戆大”或“洋盘”。报了“咸的!”人家先往我碗里放了一把剁碎了的老油条丁、一把青蒜末,舀一小勺酱油,再浇进的热豆浆,还追加一句“欢喜吃辣油,自家摆。”那老油条的碎渣在热豆浆里泡半天咬着也挺脆,浇过酱油的豆浆会出糊里糊涂的丝丝,颜色也变混浊,但喝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大饼店的人几乎是半夜困五更起的,因为他们得在六点前就得把那些吃的先做一部分来,然后随做随卖。九点了,要停止营业一段时间,十一点起,推出中午饭点——阳春面、雪菜肉丝面、鸡鸭血汤、生煎馒头。阳春面名字美,但实际只是仅放了咸盐味精和葱花的汤面。雪菜肉丝面则是浇了用红辣椒炒过的雪里蕻菜码的面,算高档了。鸡鸭血汤是血块为主,辅以肫、肝、肠类煮的汤,汤是清汤,愿意带点色可自放酱油,那鸡鸭血块鲜嫩而烫嘴,吃起来蛮愜意,高档地方用的是纯鸭血,它更嫩,筷子弄是俗民之地,鸡鸭血就合用了。生煎馒头哪?那可是上海特色了,它不是北方的实心馒头,而是内装肉皮冻、外粘香葱芝麻的小肉包子,大饼铛里用油煎的吱吱响,嘴咬下去渍出噴喷香的汤。好吃煞忒啦!
晚间,则增加了大小馄饨。馄饨就馄饨呗,各省都有,何分大小?上海大馄饨的馅是精肉加菜心或荠菜,它又叫菜肉大馄饨或荠菜大馄饨,包得鼓鼓大大;小馄饨的馅是肥瘦相当的肉糜用鸡蛋搅拌的,它只放“一眼眼”馅,所以包得瘪瘪的,就显得小。当然高档地方还加了其它馅子,但筷子弄大饼店的大小馄饨就那些内容,汤中只加盐、味精、猪油。
看那早中晚食谱,除了粢饭团,基本都是面食。上海,上海,这筷子弄大饼店里做面食的是一个江北人和一个更北的山东人,只两个打杂跑堂的是纯粹的上海人。筷子弄大饼店不到六店开张,晚十一点打烊,四个人倒班也要半夜困五更起,真是辛苦。
最早,光顾大饼店较多的是筷子弄两边较大马路上住的人,而筷子弄的人并非经常光顾,比如早点,他们习惯就着腐乳、罗卜干、大头菜吃泡饭,只舍得给上学的孩子们买大饼油条粢饭豆腐浆。比如那令人馋涎欲滴的生煎,我妻子的三姐发令给她的儿子说“小猢狲,去端四客生煎来!”是因为家中来了我这“人客”,而平时很少吃,吃也是一、两客。是自改革开放以后筷子弄人家拿大饼店的食品当家常便饭了,因为自那以后人们工资增幅很大,但那家大饼店的食品价格增幅有意识地比那小一点。这归功于店中的唯一住在筷子弄的掌权的那位山东籍的师傅,他说“顶多阿拉辛苦点多做点就是啦。”
最早,我和我妻子倒是在回上海时必定要光顾筷子弄大饼店吃豆浆油条大饼生煎馄饨,不仅是爱吃,更主要的是去看看那山东师傅。因为他的儿子也去新疆建设兵团“支边”了,我们探亲回上海,他儿子总会托我们给他父母带些香瓜子葡萄干什么的,而回程则要替山东师傅给他儿子带些腊肉香肠肥皂什么的。山东师傅有时会说他替我们付饭钱,我们坚决不肯,他就在我们那客生煎里搞点名堂:生煎一客四只,而给我们的是五只。
关于山东师傅的儿子,在另一文中我妻子说过“他脸特别圆又胖,但他脑袋才有你一半那么扁,不是张大饼吗?”筷子弄人不管做大饼的山东师傅叫大饼,而把那光荣称号授给了他儿子。大饼在新疆劳动了十四年才返城,先在大饼店见习,三年后顶替了他父亲。赶上了改革开放,赶上了生意兴隆。筷子弄拆迁后,他开了一爿有十张台子的饭店,当了老板。
2024/09/12 10:11:53
0
阅/
0
答
-
【哪弄?!】这是句上海话,或许应写成“哪能”,意为怎么、怎么样、怎么办、如何,比如你给他打电话,他听出是你,接上一句“哪能”,即是问怎么?有事吗?“哪能”后缀“嘎”则有强调意思,哪能嘎慢——怎么这么慢,哪能嘎热——怎么这么热呀!但我是在某种场合听到那么说的,就给写成了“哪弄?!”。什么场合?“吵相骂”“打相打”的时候。它是吵架常用语,打架的前奏语、挑战语,相当于北人的找茬儿叫板“怎么着?!”
我一直在讲上海筷子弄的故事,有回讲筷子弄老虎灶家有二个儿子四个女儿,那俩儿子一名“大块头”一名“阿二头”,均生的彪悍,不仅是老虎灶老板干活的左膀右臂,也是地皮上颇有威慑力的主儿。大块头和阿二头为摆平地方邪恶或善良,没少和人“打相打”,那时就常与人“哪弄?!”“哪弄?!”,对手也“哪弄?!”“哪弄?!”
我常看他们“打相打”喊“哪弄?!”就看出了苗头,他们光“哪弄?!”却极少真出手拼杀,那“打相打”是“肩撞肩”,即喊一声“哪弄?!”撞一记对方肩膀,而且撞的力度不算大,正如上海人讲的“毛毛雨”。而真正决定一场“打相打”胜负是看谁喊的“哪弄?!”声高声凶、谁能吹葫芦瞪眼睛。“大块头”和“阿二头”生的彪悍,又能连发“哪弄?!”因此常胜。
小小筷子弄不仅仅有我这么个从新疆兵团来的又去了日本的京人快婿,还有一个从新疆兵团来的后来去了澳大利亚的京人快婿呢。那快婿叫“美丽”,媳妇叫“小太阳”,是和我媳妇一起在筷子弄长大、一起支边的。
却说“小太阳”有一弟弟,叫“阿哑子”,也膀大腰圆,“打相打”却老输给“大块头”“阿二头”。一回我夫妻自新疆回筷子弄探亲,“阿哑子”来找我问:“阿哥,那(你们)北京人打相打来得凶,侬教我哪弄打好勿啦?”我回说“虽然能看出你们上海人打架的弱点,但我不会打架,也不愿意教人打架。你姐姐、姐夫过几天也会来探亲,你姐夫有经验,问他吧。”
“小太阳”和“美丽”回筷子弄探亲后几天,“阿哑子”寻“大块头”和“阿二头”“打相打”去了。我还在筷子弄,就看到了那场“打相打”。先见“阿哑子”和“大块头”互道“哪弄?!”一次,互撞肩膀一记,待“大块头”刚说出第二句“哪弄?!”来,“阿哑子”猛出拳击中“大块头”鼻子,使其鼻血如注流。“大块头”认输,愿甘拜下风。“阿哑子”说“不必甘拜下风,阿拉大家和了就算数,朋友还是朋友,以后都不要打相打了。”
他们和了,这时“大块头”看到了我,问“阿哥,是侬教伊格?”“阿哑子”说“是阿拉姐夫讲上海人光说不练,教给我勿要光耍嘴巴,该出手就出手。和好也是阿拉姐夫教把我格,伊讲伊就是为打相打去格新疆,劳动多年,觉得打相打没意思了。”
“大块头”与“阿哑子”和了,筷子弄天下太平,更无外人来欺负。
2024/09/09 16:07:55
0
阅/
0
答
-
【擦那!】此题乃半句上海国骂,也是一些上海俗民的口头语惊叹语,不再详译,谨告。
初进筷子弄为婿,饭桌摆在老虎灶门前,酒酣时,弄堂里杀出一对夫妻吵相骂,“哪弄哪弄”“擦那擦那”一番,把我搞得挺尴尬,老虎灶先给我压惊说“人客,到底哪弄了以后我讲把侬听,让伊拉吵好了,哪弄勿起来格。”直到那夫妻声嘶力竭,老虎灶吼了嗓“擦那!吃累了吧,好回屋里厢困觉去啦,被头里擦去!”把他们轰走了,我就印象深刻地记住了“擦那!”
事后老虎灶告诉我那吵相骂的起因是“老公怀疑老母让他戴了绿帽子”而是否带了绿帽子,他笑眯眯地说“真格假格(真的假的)只有天晓得。”哪里想到我就是那“天”,“真格假格”后来被我晓得了。
筷子弄人家出恭均使用马桶,白日黑夜均用,背人当人均用,我乃北人,又初进筷子弄,那马桶羞于恭维,坐上去也出不了恭。到是稍远处有间公厕,我便不管拉屎撒尿都去那里解决。一夜,后门告急,想憋到天明再去公厕,确是忍无可忍,只好半夜三更不惊动家人地捏手捏脚披衣而去公厕。去时匆匆,回时腹中畅快心情也畅快,闲庭漫步而归,有暇看看静无一人的朦胧小巷,竟看到一个黑影在半空蠕动!是鬼!?
还得说下筷子弄,它东半截宽些,可单行一辆三轮卡车,西半截窄,仅能过一辆黄鱼车。黄鱼车约等于平板车,你想它有多宽好了。因为西半截窄,筷子弄人家便将晒衣服的竹头(竹竿子)从自家二层捅出,一头搭在自家窗沿、一头搭在了对面人家窗沿上。白日从筷子弄走过,可见头上横着一排排衣、裤、被、褥、毛线、袜子、乳罩、尿片……五颜六色得令人眼花缭乱,如大街上挂的欢迎外国元首的横幅、彩旗。
惊魂收回细辨认,那空中悬着的黑影不是鬼,是伏在几根晒衣服的竹头上的一个人。我惊叹那么几根细竹竿子并在一起竟能经得住一个人,真是十根筷子放一起折不断啊!那么那黑影是贼了?
“擦那!”我大喝一声,又追上句上海话“啥宁(啥人)!”
紧跟着,劈哩啪啦扑咚咚!竹头断、竹头落,黑影随之坠地。好在窗沿高不过两三米,黑影并未坠死坠断腿,就撒腿抱头鼠蹿而逃……
筷子弄人均被我那声“擦那!”和竹头、黑影落地的“劈哩啪啦扑咚咚!”惊醒,纷纷推窗推门出来看。都问我“哪弄啦?”但他们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因为落下的竹头正搭在那对吵相骂的夫妻和那丈夫怀疑给他戴了绿帽子那家人的窗台之间,是夜那丈夫正上夜班。
黑影躲了几天还是回家了,那对夫妻也不吵相骂了。小小筷子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见到那夫妻和黑影都有点“太找死”——不好意思。不过他们没对我“哪弄”,仍是客客气气。到是老虎灶咵我:侬格“擦那!”学格交乖哉(真棒),声音阿(也)洪亮!
2024/09/05 17:28:35
0
阅/
0
答
-
【小菜场】大上海的菜市场偏叫小菜场,有点意思。早年间卖小菜的是肩挑走巷沿街叫卖,后因已成十里洋场,嫌沿街叫卖有瞻市容,就出现了小菜场。小菜场一般是能容百十摊位的有高高柱子支起的大棚子,或后有店铺前摆摊的一条街。洋场中也有不洋之地,筷子弄较宽的东半截开始只有住户没有店铺,只巷中摆了两溜菜摊,也就勉强称作小菜场了。
筷子弄小菜场还有“肩挑”“叫卖”余风,那里鲜活与臭气并存:生鸡生鸭生肉鲜鱼鲜虾鲜螃蟹,湿漉漉的地面上踩出来的烂菜皮……往细里说还有田螺、螺丝、蛤蜊、田鸡、甲鱼、茭白、芋艿、毛笋、苋菜、鸡毛菜……那里闹忙、喧嚣——叫卖、讨价还价、讲白相、打相打。
我爱在那里买河蟹——阳澄湖螃蟹。一元钱买五只,用草绳绑成串的,好拎。嘎便宜!什么年代?六、七十年代。那时人工资三四十元,豁出一天工资享受一回还是可以的,筷子弄人说:“难板格(偶尔的)!”九十年代陪一台湾太太去沪谈生意,她初到大陆却早恋慕大闸蟹,所住五星级酒店里面就有卖,一只120元,她要吃,我可吓一跳。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就花了个起步费打的到了筷子弄小菜场,花120元买了十只,我把大闸蟹拎到大饼店,说你给蒸熟再配上作料要多少钱?回说“十块洋钿好勿啦?”当然好,我们在筷子弄小菜场溜了会弯儿,就吃上了香喷喷的大闸蟹。
话说就溜了会弯儿的工夫,就碰上了讨价还价、吵相骂:
“嘎巨(贵)!再饶一只!”“窥窥清爽,格(这)勿是小河虾,是大闸蟹,好饶一只格?”“格(那)么我要检毒一眼(大一点)格!啊哟哇啦!娘擦P,侬咬我!”“是伊(它)咬侬,侬指牢我鼻头骂啥么什!”“格勿管,伊还夹牢我,痛煞忒我啦!我定规要吃忒伊!侬定规要把伊饶把我,否则就出医疗费,哪弄!”(那不管,它还夹着我,疼死我啦!我非吃它不可,你非得把它饶给我,要么就出医疗费,怎么着你看着办吧。)
哪弄相当于怎么着,卖蟹的只好“好啦好啦,侬拿去。”
“侬再饶我五根小葱!”“侬买鸡毛菜格辰光已经饶了五根了。”“格是青梗菜,啊(也)要饶格!”“阿拉小本生意,十根小葱好卖一角洋钿(一毛钱)格。”“乡下人,嘎小气!”“城里厢人就大气了?”“有格把样子对待顾客吗?忘记忒问了,侬有牌照勿?我去喊警察捉牢侬!饶勿?”“饶、饶。”……
筷子弄不过百十户人家,来小菜场买小菜的大多是和它并排着的两条街上的住户。小菜场闹忙了,筷子弄东半截住户就往木板房二层挤着睡觉,把一层租给了来做生意的外地人,于是有了只有一二十平方米大的百货店、服装店、裁缝店、出租录像带店、茶叶店、温州人的理发店……
在温州人理发店,连理发带刮胡子五元,所以每次回国我都在那里理次发。筷子弄又多了个大饼店,是外地人租下了弄堂中唯一一间公共厕所改装的,我可不敢恭维。我纳闷,公厕当归公家管,公家也急着挣钱,不让人拉屎撒尿了吗?
2024/09/03 10:37:15
0
阅/
0
答
-
【撒泡尿】改革开放门缝儿刚开,我就出国到日本来了。三年后回上海筷子弄接媳妇时,在老虎灶听到“撒尿泡格瘪三从贵州带过两箱‘花溪’赚了交乖!”的话。此时沪语我已能听懂九成,即有个小子从贵州倒了两箱花溪牌香烟赚了不少钱。唯那发音为“撒丝炮”的“撒尿泡”的小子是谁不知道。
“撒尿泡”不就是你们北京讲的“海军司令”吗!媳妇告诉了我。噢,就是斜对门家那个尿炕的孩子啊。我知道了,他比我媳妇小好几岁,没赶上支边去新疆却干上了上山下乡,但他家强调他有尿炕的病,因而留在了城里,以前我是看到过他家竹头上常晒着他尿湿了的被褥的。
那回我见到了“撒尿泡”,还被他主动地敬来一支“555”香烟。他那香烟是从白色的确凉衬衫口袋里掏出来的,掏出烟后的口袋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张“大团结”。我媳妇就说“撒尿泡,我从来没对阿拉先生讲起侬格个名字,我要走了,喊侬一记显得亲切,可以吧,听人讲侬发财了。”他回“阿姐,侬喊我撒尿泡是看得起我。钱没赚多少,一眼眼。不过终于能敬姐夫支外国烟,我蛮开心。”说着就拍了拍心,那又一次突现了口袋里的“大团结”。我担心他香烟掏来掏去会把“大团结”掏丢了,他挥挥手说“小意思,勿要紧格。”倒是我媳妇不客气,伸手去掏他那张“大团结”,结果掏不出来,才揭穿了那张当时最大面值的钞票是用大头针别在衬衫上的。他忙求我媳妇别在别人面前戳穿他,原来他是在“装大个儿”的。
挺可爱,干嘛要戳穿。那回我发现筷子弄好几个年轻人,甚至有更高级地方住的年轻人,都在几近透明的衬衫口袋里装包“外烟”或一张“大团结”,甚至穿有两个透明口袋的衬衫,一边外烟一边大票子地“扎台形。”
“撒尿泡”的屁股袋袋里还装着一包廉价香烟,背着人自己抽。那回她对我媳妇说:“阿姐,侬去日本了,好啊。我总归也要去外国赚钞票格。”
几年后,我们回筷子弄碰上了“撒尿泡”,只见他脖子上挂着金、手指上也戴着金。这回他当着筷子弄叫得响的老虎灶的大儿子“大块头”的面,给我敬的“骆驼”牌香烟,掏烟时一不留神带出几张绿钞票。“大块头”帮他拾起钞票问“撒尿泡,格是啥格钞票?”“撒尿泡”很神气地回“三Q,格就是美金,晓得啦?”把“大块头”给镇住了。
我知道那又是“撒尿泡”耍的“扎台形”的伎俩了,笑问他“真到外国赚钞票去了,哪国?”“科威特,要不我改抽骆驼烟了。”他指了指手指上的金戒指,瞄了一记“大块头”说:“阿拉伯,遍地美金和金子啊!”
“撒尿泡”是去科威特当劳务工了,受一两年罪,就回上海来“扎”一两年“台形”。去年回上海又见“撒尿泡”在“扎抬形”,他还说又要去科威特了。我担心他不再年轻,劳务工干不长久,他说:“姐夫放心,我扎台型是把从前小窥我格人看格,美金老早藏起来了,够派后半生用场格。”
2024/08/31 17:05:04
0
阅/
0
答
-
【粉红】她的穿着的主色是粉红,比如粉红色外衣内衣休闲衣,粉红色的长裤短裤,粉红色的长裙短裙超短裙,粉红色的帽子鞋子,粉红色的背包手袋。不说她一年四季从上到下均粉红,是说她即使时有其它颜色搭配,也有粉红颜色在突显。有一回,她买了一个镂空的粉红色的乳罩系上,不仅撩起外衣披露给女士们看,也允许男士来观摩。渐渐地,人们便不称呼她的实名美喜子,而给她封了个从英语pink转成的音似“颦酷”的日语为号,我给翻译成了粉红。
粉红的脸不用以形容词去描写,你只想象下小野鸭子的脸就行了。她的身条身段可描绘一下:个子不高,腰板挺直,胸凸着、屁股翘着、正是丰乳肥臀。她除了日常洗浴外,每周六必泡一回温泉,回来就撩出肚皮或腰侧,说你们看我的皮肤多么光滑柔软,瓷溜瓷溜地,不信可摸摸!我不敢摸但看到了,光滑没错,柔软没看出,看出的是瓷实,她整个像个小肉滚子,挺肉感。
粉红的语言动作也“粉红”,她表示惊喜时不是手捂胸口下的心,而是双手捂着两个乳峰,有人对她这动作表示讶异,她则说那里有神经的,最敏感。她表示受到惊吓时,会将身体蜷曲起来,双腿夹紧,双手捂住私处,别人笑说又不是风撩裙子,你做梦露那动作干什么?她说她一害怕,那儿就痉挛不止,得捂着点。这两年她迷于社交舞,某种舞中有个动作是女舞者的一条腿须插入到男舞者两腿中间去,她练习了多次都做不好,她说先生要求她将腿插入的再深些,她说结果总是将大腿撞在先生的那东西上,难为情死了!她那么说后,双手捂住的是涨的通红的脸,显得一付少女般的羞涩状。
听到此,你会问,她还年轻吗?她是我们一帮早晨在公园散步做广播操的老头老太中最年轻的一员,六十三岁了。她做操也不太老实,总是嘎嘎嘎地笑,嘟嘟嘟地说话。尽管老头老太们都知道她的年龄,但有一天她带来一个个子挺高的青年人来,介绍说是她孙子(外孙),二十八岁了,还是吃惊了。过后,他们(她们)掰着手指头算也没算出外婆和外孙的年龄怎么会只相差三十五岁。这有什么算不出来的,我十五岁就那个了,十六岁就生了,我是早期的不良少女,我女儿倒是良女,十九岁生的我那外孙。可惜这外孙还不结婚,要不我都是曾祖母啦。
呵呵,不良少女,粉红外婆。想起一老哥们小林,老逼着道貌岸然的我,写点儿接近黄不算黄的粉红故事,就说说这位粉红吧。有惹众怒处,连他一起拍砖。
粉红说的第一次那个,是跟一个大学生的青姦,是当着许多人面说的,但她单问我:明白什么叫青姦吗?不明白。青即青天之下,青姦即在屋外干那个,很紧张很刺激很爽的喲。她说的逗大伙一笑,我明白了那就是野合。她十六岁就生了,是指和第二位发生关系的人生了孩子,那位成了她的丈夫。但是她说:他那方面太厉害了,那东西跟魔棍似的,而且从早到晚一天要耍多少回,甚至烧饭做菜途中也要,我实在顶不住了,婚后第三年逃出了家,在我有了工作后有了收入后,要回孩子和他离了。
粉红有了什么工作?收入如何?她说她当了二十年中洲之女,收入曾可观。中洲是福冈的类似东京歌舞伎町那样的欢乐街,她在那里的“斯那库”(有陪酒女的小酒巴)工作。“那时候的小老板兜里装的钱一沓子一沓子,花钱如流水,我待人亲切客人也多,妈妈桑给我的月酬总在五十余万”。关于那时小老板,她会举一例说某休息日接一小老板从扎幌打来电话,说请她立即乘飞机赶去吃拉面。扎幌拉面再有名,也不过几百日元一碗,特意乘飞机去吃?听的人惊叹,她追一句“勿论”(还用说吗),吃完拉面,一起在饭店住下了。她还会举例说有的小老板带她游历香港、东南亚,会带来那时在那些地方的风情万种的照片给大家看。
暗算一下,她当中洲之女正值日本经济高成长期,月收入五十余万不算夸张。五十余万二十年,除去正常生活,又常有小老板送点高级礼物什么的,她手头应该有几千万积蓄吧?是有过几千万,但全让我给花了。啊?都花给孩子啦?孩子的生活费和教育费当然有保证,多余的钱花在“吼嘶头”俱乐部(小白脸陪女人的酒巴)了,大约二千万。啊!听者一惊。还有一千万花在一个旅役者之女形身上了。啊!听者又是一惊,唯吾未解其意。大家给我解释了那“旅役者之女形”,是一种做巡回演出的大众演剧的专扮女人的的人,是个男人。噢,明白了,相当中国跑码头的小戏班子的旦角。这时粉红会接着说,别看他台上娘娘腔十足,床上却男子汉十二分足,嘎嘎嘎,引得众人哈哈哈。后来听别人说那种小剧团的角色赚的钱并不多,粉红那一千万算倒贴。
粉红现在在一家中型生命保险公司当推销员,未跳槽地也做二十年了。有老头咵她六十多了还是现役时,她会拍拍下身说那里也是现役,米滋米滋西,嘎嘎嘎。你会觉得她有点二,但她工作积极向上,既能嘴巴甜蜜蜜地拉客人加入保险,遇事也总会从客人角度考虑和处理,因此她每月成绩总在支店中排第一位,她们的月收是基本工资加成绩算的,因此她在女职员中拿的最多,那些年轻貌美的总比不过她。正因为如此,她上班点个卯之后的行动,上司并不加以指示和干涉。她每月有三个半天是为煤气公司查某地段居民商户的煤气表,可以有二万多额外收入,她将这额外收入固定作为另一个小的外孙子买衣服零食用。粉红外婆还是个好外婆。
在她聊做保险这二十年的生活中,经常从口中蹦出先生、先生、先生的字眼。说得我都能背出来了:辩护士先生、内科大夫先生、中国籍的按摩先生,交际舞先生,高中教化学课的先生……不下十名。粉红说这些先生时总是面呈粉红色、手捂乳峰,令人想入非非,但她严正声明,和她一直保持那种关系的只有那位高中教化学课的先生。她曾将化学先生带给做广播操的老头老太们看,比她小,不到六十岁,老实而蔫色。粉红和化学先生那个的日子即每周六泡温泉的那天,她管那天叫“规定日”。她说起过某个规定日是在她的住房里进行的,进行的途中她突然光着身子跳下床,把阳台门栓打开,吩咐化学先生说万一有动静,你快躲到阳台上去!老头老太们说警察也不会管这种事的,你怕啥?她说是进行当中,突然想起前述的二、三十岁的大孙子也有她的住房的钥匙的,万一被撞上可咋办?不伦常见事,被孙子撞上,尊严会丧尽,嘎嘎嘎。
粉红挺善的,和做广播操的老头老太们关系搞得不错,她常将保险公司营业用的小礼品分给大家,比如毛巾水杯之类,她的额外收入源的煤气公司,每年会举办一二次煤气炉、煤气灶、厨房用品、浴室设备的展示会,她会为公司发付有礼品卷的入场卷,那礼品是一条一米长的大鲑鱼,市场卖两千日元哩,她会发给大家每人一张礼品卷。昨天,她听我太座说要回沪两个月,立刻问我:你可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世话(照顾)”吧。我说我会洗衣烧饭的,谢了。她说“我说的是夜之世话呀!”哈哈哈,说得连太座在内的老头老太们哄然大笑。
不良少女,粉红外婆,也嘎嘎嘎笑,她总在笑,笑飞了皱纹。
2024/08/29 15:20:27
0
阅/
0
答
-
【人字拖鞋】非雪有文写道:
大雨次日,为防止淌水湿鞋,出门时找出侄女穿的一双厚底拖鞋。这拖鞋是十多年前去大连时穿回去的,准备去海边玩儿用的。留在家里,却被家人带回齐齐哈尔,现在放在90后的侄女鞋架上。
在一家餐厅公厕洗手的时候,扫地的大娘拉着拖布端详我的鞋,说你这鞋不是在咱这儿买的吧?没见过这样式儿的。
是,是在别处买的。
在哪儿买的?
嗯,在日本买的,很旧了。
板凳跟上句:当年我在上海买了双凉鞋,穿着到了北京,逛了一趟大街,被至少10人问我“您的凉鞋只在哪儿买的?”
她(他)们的拖鞋凉鞋记录和记忆,勾起我对一双人字拖鞋的回忆:
…………
晏小梅的羽毛球打得好、打得规矩、打得刁狠。场上没有中心线和网子,但她严守一条心目中的楚河汉界、严守一道无形的球网,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掌握出球的高低远近,打给陆海的球忽长忽短、忽高忽底、忽柔忽坚。陆海要想将每个球都送回去,必须在他那半场里东西奔波,四个角落里接球。晏小梅觉得这么打比和平球来劲,她幻想着那轻飘飘白生生的羽毛球是团锦绣彩球,软软地抛出去再软软地投回来显得敷衍,而坚坚实实地击出去会得到积极的回报。
陆海确实在认真积极地回球,他马不停蹄满场飞,他的失误引得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他的惊险救球赢得姑娘佩服地惊叹,但是跑到满头大汗他也没意识到那小小羽球是绣球。
“有惊有险,还很默契。”一句切入晏小梅心的评判在场上响起。可惜话音不是出自陆海而是梁燕之口,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的她又加了句:“你们打得又棒又有味儿,我真羡慕。”
“燕姐,你打会儿吧。”晏小梅将空中飞来的球接在手中递向梁燕。
“不啦,你们打吧。我去教研室,想把算数作业和这星期的作文批改完,明天咱们好轻轻松松地看电影。”梁燕和晏小梅的家分别在西城白塔寺和东城雍和宫,离校远才有资格住校,她们都要在星期六回家过周末,所以要在下午将一周剩下的作业批改完。
陆海教体育,只有业余辅导而无学生作业批改,住家又近在学校后面那片楼里,他说:“那你先去吧,再打一会儿球,完了我帮你批批算数什么的吧。”
羽毛球又在操场上飞了半小时,大汗淋淋的晏小梅和陆海收了球拍。晏小梅说她先去冲洗一下,然后也要去教研室改作业,她问陆海:“你就没想过主动帮我改改作业?”
“哪天你忙不过来时叫我吧。”
“太好了。我今天要批的不多,用不着。请你做个作文吧,把我刻画一下。”
“把你刻画一下?我又不是作家画家,怎会刻画人物?”
“你给梁燕的信我都看过,你对她刻画挺深,就不能刻画刻画我?”
陆海想不起他以前和梁燕通信时曾特意刻画过她什么,现在经晏小梅提醒才觉得好像有过刻画:“刻画得不好,但现在我们天天一起工作,每天都能当面交流,还有必要写作文刻画吗?”
“有必要,练练你的写作能力吗。”
“好。刻画刻画。”
“明天看电影之前交卷!”
晏小梅回宿舍冲洗去了。陆海简单,只在操场边体育器材室门前的水龙头上洗把脸、脱掉球鞋冲冲脚、登上双海绵拖鞋奔了教学楼一层的教研室。
星期六下午有家的老师即使有没批完的作业也带回家去了,教研室里再无它人,陆海就坐在梁燕对面的桌子前,帮她批改算数作业。他选择算数是对的,梁燕也只能让他批算数,因为作文需要通篇过目,要做评语,还要在下堂作文课时做评解,那非担任老师批不可。梁燕交给陆海一落算数作业本就又低头改作文。
教研室里默默无声了许久,梁燕判出一篇好作文,好像得到一种愉快的享受,不禁举起双手伸腰仰身向后地呼出一口爽气。她的情绪感染了陆海,他也不由得来了个那样的轻松动作。一瞬间,梁燕和陆海同时将他们仰向天花板的眼睛拉回、惊奇又惊喜地相互对视起来,好像从来不曾相识,又好像相识的太久。
同时向后仰身,也就自然地同时向前伸脚,是俩人的光脚丫平平地贴在了一起。
星期六下午不是正式办公,梁燕在宿舍洗过澡很随便地穿着海绵拖鞋来的教研室,判作文的过程中她又让脚丫从拖鞋的人字袢里解放出来;陆海洗过脚在体育器材室换了拖鞋是不想将球鞋里的橡皮臭带到梁燕面前来,他也不知何时将脚丫踩到了拖鞋之上。
陆海觉得一股暖流淌遍了周身,他贴到了婴儿时吮吸母乳以来最柔软的东西;梁燕觉得一股幸福充满了心中,她生来没有兄弟、那相贴填补了没有过的和兄弟肌肤相触的空白。他们都觉得一下子通了气,一下子变得无比亲密。
他们对视的眼睛挺顽皮地画起圆圈来,原来是桌底下的脚趾豆儿也能掰来掰去地玩“拉勾上吊”“打架”“握手”的游戏,他们好像回到了顽童时代。他们都不想收回双腿,于是改成了挺直了腰地批改作业,一直到晏小梅进教研室两对脚丫还那么贴着。
挺直腰抻直腿批改作业的姿势当然有些古怪特别,晏小梅在她办公桌前坐下不久就发现梁燕和陆海的光脚丫贴着哪!她也惊奇,但不惊喜。她有些害臊有些酸溜溜的。她想咋呼声“干什么哪!羞不羞?”可她看他俩明知道她看到了他俩的脚丫,也没当做贼似地赶快把腿儿缩回去,还光明正大地贴着,她咋呼他们也不羞的。她只好装没事人地打开要批的作业,但一颗心不住地突突蹦哒起来,两颊积起比打球前想让陆海管她叫“梅”时还要浓厚的红云……。她已有男女两片嘴唇相贴的理性认识,多少本小说里的情节给过她多少罗曼蒂克的梦,可是两片脚丫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会激发出什么样的梦?
晏小梅越想心越突突,脸上的红云沉得快要挂不住啦,她发誓:我要想法子买双人字袢的海绵拖鞋!
今日登着三寸钉洋趿拉板儿的女郎打死她也不会理解买双人字袢的海绵拖鞋何以还得想个法子。公元一九六二年初秋,中国还没有生产海绵底的拖鞋,穿那种拖鞋的都是归侨、侨眷、或托人从海外带来的。晏小梅想到的是现在正在产假中的体育老师司慧敏,她是印尼归侨,还有亲戚在新加坡,托她家寄一双来该不太费劲的。想好那法子,晏小梅的心才平静些,脸上烧才退一些,才时不时地和梁燕陆海说笑两句地批完了作业。
那天晚上他们三人都做了个有关脚丫贴在一起的梦……
2024/08/27 10:15:14
0
阅/
0
答
-
乱世男女
——论龍昇小说中的情与性
王孝廉
1,学生和胖丫
其实从北京用枪杆子押来被强制劳动的学生和支援边疆建设的女知青胖丫之间,并没有什么恋爱可谈,是细皮嫩肉的绍兴女胖丫的出现,使被劳改了多年的学生“犹如心中升起了颗小太阳”而产生了“想入非非”的欲念,这种想入非非只不过是苦闷青年压抑之下的苦闷的性欲的一种意淫。学生只是“因为领取劳动工具和胖丫打过几次交道,给她留下了文质彬彬的好印象”。
学生留给胖丫的第二个好印象是奉命杀猪,指导员要五只猪脚,还要分给刚生孩子的会计老婆三只,学生剁给指导员的猪脚短些,而剁给会计老婆的长好多还带上截儿脚脖子。这种行为使胖丫感动,说了句“你心眼真好”。
小说以后的发展太“偶然”,喝醉了酒的胖丫在归队的途中正巧遇上走在黑古隆冬的戈壁滩上的归队的学生,胖丫一再纠缠着让学生把她架起来,驮在背上,背到房中,顺到床上。然后是“方成,你别走,我难过,心口痛,你给我揉揉就行了”,将学生的手拉进内衣里,再往下,肚皮也痛,拉着学生的手往下拉……。
是胖丫肚子上的那根军用皮带使学生坚决地将手抽缩回来,因为皮带是“反革命和革命派的胖丫之间的一条阶级斗争的分水线。”,学生害怕,害怕自己罪加一等,也害怕拉一个革命的支边青年下水。
酒醒后的胖丫(其实谁知道胖丫是酒醒了?或是她根本就没醉),却跳起来打背后抱住学生说“你是好人,我给你。”。
胖丫之所以要“給”学生,是她在答应了指导员用自己的贞操去换假条的条件下,而又“不想让他得到的太便宜”所以要将“贞洁”献给“你是好人”的学生。
胖丫真的是爱学生吗?
小说中唯一的性事是有权的指导员指导胖丫的两条路之一,“给他一回,他批我假”。胖丫和指导员之间的性是条件的交换。
指导员是小说中唯一的胜利者,他既可以分到五只猪脚,又可以任意地要女支边青年“给他一回”。使人觉得在那个惊天动地的大革命时代,猪脚、女人、假条、平等而同价。
2,青龙白虎
男人的体毛从人中到会阴连成一线的是青龙,女人下身没体毛的叫白虎。
青龙胡世贵是因为和一个“外国间谍”印尼归侨下过一两回馆子而被送到新疆强制劳动的知识分子,白虎吴艳玲是他的妻子,原是街道工厂糊纸盒的女工,吴艳玲从北京夹了个蓝布包儿到新疆寻夫,住进劳改队的三家村。
小说中出现的吴艳玲的性事有几次,第一次是作者(文中的“我”)被捆绑吊打,遍体鳞伤不能出工,因疼痛难忍而想起自慰,正在搞得兴奋要压过痛苦的时候,白虎出现了,说了“一句轻轻的却又如雷贯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窝子里响起:不行!”。她的一句“不行”使得“我”“如同一团烂泥般瘫痪下来”,从此阳萎不举,真的不行了。
解铃还得系铃人,吴艳玲“一把褪下我的裤子,又一把褪下自己的裤子,叫道:来!”用她的身体治癒了“我”,于是“我”知道了吴艳玲是不是白虎“她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救命恩人,我又行了。”。
吴艳玲当着许多劳改犯人“令人惊心动魄地露出雪白的眮体”展示她那“玉石大理石羊脂象牙般”的身体是为了一个十六岁叫宋铁锁的劳改犯人。宋铁锁因月底没饭票打饭饿得绿了脸,偷吃了一个窝头,被警卫拿枪托子朝他肋骨上戳,戳得他又哇啦哇啦叫妈妈,吴艳玲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她指着警卫说:人家妈活着哪,你少念殃儿。警卫能打强制劳动犯可不能打家属,就拿话噎人:管得着吗,你是他妈?她还嘴道:是他妈,不许你打人。警卫嘻皮笑脸了:喲,敢情你是他妈,他饿了咋不喂他奶?你喂他试试,我就饶了他。”
“叭!吴艳玲将饭盆扔在地下,双手一撩上衣,令人惊心动魄地露出了白白的胴体!警卫还恬不知耻地指着她的奶子:你喂!吴艳玲走宋铁锁面前,一把就将他还挂窝头渣儿的嘴按在她怀里了。”
“解放时投诚过来的马步芳骑兵,过去特会搞女人”的劳改队长,因为警卫们“栽到一个骚娘们儿嘴里”而决心让吴艳玲现一回,最后结果是“俩人相距十几米,却路漫长地走了三分钟,裤腰带还没彻底解开,终于走到咫尺相对时,队长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笑早了,吴艳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下了裤子。队长一只手捂上了眼睛,冲人群里喊了句“胡世贵是男子汉不,咋不管管你老婆?”另一只手提着已松开的裤腰带,掉过头如丧家之犬地跑了。”
吴艳玲用性事治癒“我”的阳萎是一种责任感与同情心的侠义之情,挺身而出喂奶给宋长锁是一种对弱者的同情之情,褪下裤子面向队长是对权力的抗争。这其中没有色情,没有欲望,当然也没有爱情。”
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对这篇小说唯一的一点疑惑是,特会搞女人的队长,怎么面对褪了裤子的吴艳玲就捂着眼睛如丧家之犬似地跑了呢?作者龍昇用这样的小说处理方式,是想告诉读者什么呢?
吴艳玲的另一次性事对象是劳改犯人韩雪,吴艳玲先是主动当韩雪的人体画的模特,然后在挖蘑菇的胡杨林里和韩雪秘密偷情,被警卫发现后“提着裤子撒丫子”逃回家。这大概是这篇小说中唯一的男欢女爱的男女之情,也是唯一的一次情爱和性欲的结合。但仍留下了一些让人思索的问题,吴艳玲背着丈夫和韩雪偷情性交逃回家之后,怎么能假装像个没事人似地做着蘑菇炖老鸹肉呢?而青龙胡世贵明知道自己老婆偷人,却仍能保护韩雪,叫他咬紧牙关不能当坏份子。在那个革命的时代,夫妻之间、难友之间存在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革命感情”呢?
3,大江
“她被一群粗暴的男人围着,他们拿宽宽的皮带没命地抽打她的脸,她痛苦地张大嘴,鬼一样地嚎叫。暴行进行一刻之后,男人们撕光了她的衣裳,轮番狞笑着爬上了她那泛出道道青痕、还有多处迸出鲜血的身上……兽行完了,男人们剥下她的两只鞋子拴在一起横在她的脖子上,扬长而去。赤裸裸地躺在地上的姑娘的嘴就那么张着再也合不成一条缝儿,圆亮的眼睛变成了不会转动的棉花球……”
这就是那些誓死捍卫毛泽东革命路线的红卫兵小将对一个梨簧剧团演员尤曼琳所做的革命行动。理由是为了响应党中央所号召的“破四旧”。
这种集体暴力的性行为,使人想起越南战争中的那些美国军人,他们毁坏了越南的一个农村,集体奸淫了村中的妇女,杀光了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之后,把村里的男人集中起来集体杀害,他们割下男人的生殖器,再把生殖器塞进死人自己的嘴里。
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美国军人虐待伊拉克俘虏的新闻广传世界,年轻貌美的美国女兵牵着一个用铁链拴着脖子,全身赤裸,一脸胡子的伊拉克士兵。让他们学狗爬学狗叫……。年轻貌美的美国女兵对着相机,向全世界宣告美国解放伊拉克的正义战争的伟大胜利成果。
破鞋子、狗链子,塞进口中的生殖器、女人阴户上的刺刀,都是一回事,是一种集体疯狂集体暴力之下的变态性行为和性游戏。这里面没有个人只有集体。在丑恶,卑劣,残忍,暴虐的负面人性的发挥上,西方的美国人能够充分表现,东方的革命小将也毫不逊色,甚至有所超越。尤曼琳遭强暴的时候,她的好友丁季珍就在她的眼前:“她被捆住双手双脚、口塞毛巾,她被命令睁着眼睛看——那是一种革命的陪绑。资本家出身的尤曼琳是被‘打翻在地’,工人出身的丁季珍是被‘触及灵魂’。尤曼琳张大嘴叫时,她肚中咽下一口口寒气;尤曼琳泪水流尽时,她眼中泛出一丝丝血痕;”
《大江》中的尤曼琳投身大江,用她的生命去完成了她和韩雨春之间的那份没有过性事的爱情。在文中,情是才子佳人式的唯美的纯洁,性是丑陋卑鄙的暴力,情与性之间,没有葛藤,没有矛盾,只有强烈的对立。
4,其它
龍昇小说中的男女之间,是情与性分开,甚至相互对立的。爱情中没有性事,性事中没有爱情。龍昇小说中所呈现的情,是纯洁、浪漫、诗意的少年维特式的男女之情,或者是江湖哥们的义气之情,或者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朋友之情(类似男人之间的江湖义气)。而龍昇小说中所呈现的性则通常是丑恶、暴力、手段、工具的一种物质的负面意义。也许可以用“唯心”与“唯物”来看龍昇所呈现的情与性。
龍昇的大部分的作品,呈现的是他以“国际间谍”罪名被送到新疆劳改大队时的个人和时代的记录。龍昇是一个在“血色炼狱”(他的同名长篇小说)中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又在“金色天堂”(他的长篇小说《日籍华人》的连载版名)中白了头发的人。他的许多小说是由伤逝和自悼所组成的青春輓歌。
我们在他的小说中看到的往往是:
心灵/肉体。欺压/被欺压。权力/屈辱。传统/反传统。善/恶。美/丑。情/性。
没有中间,只有正负两面的二元对立。
龍昇小说中的爱情故事,大多数是由男女两组所组成的,几乎全是集体行动而缺乏男女两人的个人空间,例如《大江》:
韩雨春 尤曼琳
向 晨 丁秀珍
韩雨春被另派革命小将刺杀,尤曼琳遭革命小将轮奸,跳江自杀。向晨为朋友义气冒名顶替写信给尤曼琳(丁季珍),丁季珍为了朋友义气冒名顶替回信给韩雨春(向晨)。
他的另一篇《我友将瞑目而死》的小说,结构类似:
邢永森 施莲芳(邢妻)
王德虎 黄金妹(王妻)
陆平川
王德虎娶了黄金妹,黄因难产而下半身瘫痪,不能行房事。房事由邢永森的妻子施莲芳代劳,邢永森死前把施莲芳和儿子托给了陆平川。
这篇小说呈现着同性和异性的朋友之间的义气之情,也呈现着那个非常时代里的错综复杂的男女性关系和性观念。
虽然一切渐行渐远,文化大革命其间的四海风云和千古恩怨都如大江之水,龍昇小说中的青年男女,每个人都将带着他们的甜蜜或痛苦,悔恨或屈辱的记忆进入老年。但是龍昇小说中所呈现的乱世男女的情与性,依然提供着读者一个很大的思索和反思的空间。
本文作者
王孝廉
日本福冈西南学院大学国际文化学部教授
2006年5月8日于福冈
2024/08/25 15:38:18
0
阅/
0
答
-
璞玉缓低诉 大器聚天然
——龍昇小说之我见
叶言材
龍昇先生是我的挚友之一,我们的相识还是在我是一名刚刚来到日本的普通私费留学打工生的时候。我1985年秋来日,1986年春开始在福冈的中国书店打工,龍先生时常到店里来买书刊杂志,他当时已是其父开创并经营的日本全国最大中华料理连锁店“颐和园”的博多店总负责人。他丝毫也无轻视我之感,而且视我为友,经常让我下工以后去他店里,为我做葱烧海参,然后二人小酌,共进晚餐……这些至今都还会时常浮现于我的脑海,历历在目。小酌之时,他总是会用他那所特有的慢悠悠的说话风格来讲述他的“段子”。一次一、两个“段子”,久而久之就串连成了一部他的经历和遭遇。但是他讲述的时候却全无抱怨之气,而是津津乐道。因为那也正是他青春的全部。
后来龍昇就开始写小说了。他首先是把自己在中国到来日本之前的各个时期的经历,也就是各自均可独立成章的段子,编串起来形成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血色炼狱》。继而他在日本西南学院大学的王孝廉教授(台湾著名作家)的扶植下,陆续在台湾的报纸上发表了一些中、短篇小说。数年后相继在日本的华文报纸上刊登不少新作,并出版了第二部长篇《日籍华人》。为了不断开拓题材领域,他还驾车跑遍九州的无数角落,在这一带寻访历史上与中国有关的素材,先后写出《博多大唐街》、《平户倭寇》、《长崎华踪》等数篇史料详实丰富的作品。从而跳脱了他的“亲身经历,真人真事”之题材局限,同时也翻开了他文学创作新的一页,即:非经历、纯虚构,从“讲段子”之相对窄小空间进入了真创作的想象天地。
我读龍昇的文学作品,根据其上述历程所见有三:
一是不像小说的小说。这类作品大多都是其本人或其周围人之亲身经历,故事真实、平舗直叙、线索单一、语言直白,文字朴实无华,此类作品内容丰满,感人心魄。可谓:璞玉天然无雕饰。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女儿红》。
二是画面化的小说。随着他创作领域的拓展,想象空间的扩宽,虚构成分的增加,显示出其构架作品的能力已趋日益成熟。故事发展线索不再单一,叙事开始复杂曲折,并且多元。同时,词藻色彩鲜明,抒情近于诗化,令读者阅读时眼前彩色画面不断,季节感和临场感极强,包括人物作品在内整个创作都由平面变成了三维——立体。可谓:大器晚成具情殇。代表作即《大江》。
三是漫游历史式的小说。龍昇曾以不同身份和方式游历过中、日两国的无数地方,比如:他以“越狱犯”和“假红卫兵”的身份,以及扒、蹭车的方式,游历了中国大江南北;又以“日籍华人”的身份驾车游遍了日本九州。他将通过其眼窗反射进其脑海里的现实世界景观所产生的具体形象,与其所阅读的大量历史资料而形成的抽象形象相组接拼合,并把这些付诸于一个个方块儿文字,使“具体”与“抽象”共存于同一载体,从而把读者从现实逐渐引入一条历史的时空隧道,随其一起漫游于今日景观与昔日历史之间。读者会根据其所提供的“漫游路线”,跟着他(或言伴着他)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迄今所映入他眼窗的一切),漫游中国─→漫游他的青春岁月─→漫游那段中国的已消逝了的数十年间的历史;漫游日本─→漫游中日两国文化与人物的画廊─→漫游于近数百年乃至上千载的任谁也无法更改的永恒……于其中尚可“有缘”得遇前代先辈之“高人”无数:徐福、鉴真、谢国明……他的作品虽非有苏大学士那般“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气概,但却也能令人阅眼前景緻,发思古幽情,不禁会萌动“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之情。正可谓:边走边唱边思索,述今述古述情缘。此特色浸透于龍昇大部分的作品之中,如长篇《血色炼狱》、中篇《博多大唐街》、短篇《漫步徐福之路》。
龍昇的作品也并非尽如人意,例如:随着他在日本生活的时间逐步延长,也时常患上旅日国人之通病——即对中文词汇表达的把握运用不够准确,字里行间时时流露出日文汉字之用意,这会使其作品的读者面受限,不利于不懂日文之读者的阅读与理解。另外,线索与结构虽已有发展和改善,但也还是稍嫌单调。
尽管如此,龍昇仍然可以吸引我,因为读他的任何一篇作品时,你都会感到一个经历繁复、遭遇传奇的老北京人,以他那青春不在而又未泯之心,在你耳边音色低廻而又语速缓慢地讲述着他所想诉说的一切……
不信?你就读读看!
本文作者
叶言材
日本北九州市立大学外国语学部副教授
2006年5月23日于北京
2024/08/22 10:12:20
0
阅/
0
答